清和 上(137)
胡广,李贯,解缙,杨荣,哪个不是建文帝提拔的?没等这些人在朱允炆手下发光发热,就被朱棣摘了桃子。
对侄子,朱棣一向不怎么客气,人才抢了,皇位更不能放过。
建文帝还能怎么办?到地下找朱元璋告状,说他被叔叔一脚从皇位上踹下来?
可行性为零。
值得一提的是,建文二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全部来自江西,并出自同一里中。永乐二年,同样是来自江西的举子包揽了科举考试的前七名。
江西学子们用铁一般的事实向世人证明,什么叫学霸?这就是!
可再是学霸,不得朝廷重用也没法出头。
所以,胡靖三人必须在翰林修撰的位置上专心修书,其余进士们也得继续熬着。等到燕王打进南京,他们就可以殉国的殉国,升官的升官,回家的回家,开始书写他们在历史中的另一段人生。
建文二年的进士,在永乐帝登基后,前缀被改为洪武三十三年。直到明朝官方承认建文帝在位的合法性,又得再改一次。
这样奇特的经历,在大明历史上也算是独一份。
朝中大臣得知六十万朝廷大军被燕军打败的消息,私下里议论纷纷,各自起了打算。但在早朝之上,奉天殿中,却有志一同的装起了鹌鹑。
建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这群鹌鹑,吸气,呼气,再吸气,好悬没把牙给咬碎了。
这就是朝廷大臣,这就是国之栋梁,朕之股肱!
去他XX!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良策?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满朝文武一问三不知,头摇得像拨浪鼓。誓要把鹌鹑精神发挥到底。
建文帝无言,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悲哀。
常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自认不是失道昏君,不久前还减少了江、浙的田赋。当时,这些大臣各个对他歌功颂德,甚至以尧舜相比。
如今呢?
建文帝猛地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龙椅之上。一声闷响,满朝文武头垂得更低,反应快的立刻伏地高呼,“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一边高呼,一边痛哭,泪如雨下。
“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臣有罪!”
此举给了其他人灵感,纷纷跪地请罪,武臣还顾虑着面子,文臣却不管那一套,扯开嗓子一阵嚎啕。
问策?哭。
问罪?继续哭。
哭成这样,无论皇帝想做什么,全都没门。
建文帝气得脸色铁青,大臣们哭得更加起劲。
殿外执勤的金吾卫和大汉将军面面相觑,之前还好好的,这怎么又哭上了?
哭到最后,几名年老的文官竟当殿乞骸骨,口称无能,只求罢官归乡。
“臣无能,臣……”
哭着哭着,吏部左侍郎昏了,户部右侍郎倒了,礼部尚书口吐白沫,到后来,竟然连武官行列都有人摇摇欲坠,彪形大汉照样梨花带雨,弱柳扶风。
建文帝牙咬碎了,肝开始疼。
当真很想抄起一块板砖把这群混账统统拍死,壮得像头熊,还晕?!他才想晕!
早朝变成了一场闹剧,奉天殿险些成了菜市场。
退朝时,文武大臣都顶着一双核桃眼,脚下却走得飞快,生怕慢一步再被皇帝召见。
回到暖阁,建文帝气得摔杯子掀桌,立即召见齐泰黄子澄。比起满朝的鹌鹑,这两人至少还能说几句实在话,出几个主意。哪怕主意不靠谱,至少也是个安慰。
证明,他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登基不到两年,朱允炆已是身心俱疲。他从没想过做皇帝竟然会这么累。还有比这更折磨人的职业吗?有吗?
南京城里的建文帝在唉声叹气,回到北平的燕王却是满面春风。
北平城门大开,世子朱高炽领城内文武亲自出迎。燕王和朱高煦先后下马,先是一番父子情深兄弟孝悌,然后众人高呼王爷雄壮,殿下千岁,得胜之师威武入城。
由于俘虏的南军数量过多,无法全部进城,燕山后卫奉命在城外扎营,以防夜间有变。
燕王始终惦记着沈瑄肩上的伤,派来王府良医为他诊治,并言,可将扎营一事暂时交由卫中同知佥事处理,随他回王府养伤。
“谢王爷关怀,瑄并无大碍。”
谢过燕王好意,沈瑄坚持随部下一同留在城外。
燕王无法,只得吩咐他好生休息,待安置好这些南军,便拔营入城。
大帐中,沈瑄敞衣而坐。
刘大夫治箭伤的手法十分高明,无奈沈瑄带伤上阵,又和平安这样的猛人一场恶战,战后又不得休息,连日赶路,风吹雨淋,伤口周围红肿,已有了发炎的迹象。
若不是解下盔甲敞开外衣,孟清和压根想不到沈瑄的伤势会如此严重。换成普通人早该趴下了。
净手之后,刘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柄小刀,在火上烤过,开始对着沈瑄肩上的伤口比划。
孟清和骇然。
“刘大夫,你要做什么?!”
“为指挥医治。”说着就要下刀。
“就这样?”
刘大夫奇怪的看了孟清和一眼,不这样还能怎样?
“挖肉之前不给点麻药?不是有麻沸散一类的汤药?”
刘大夫眼睛一瞪,他什么时候说要挖肉了?他是医户,不是屠户!
孟十二郎手一指,刀都拿出来了,还有什么可否认的?!
刘大夫和孟清和说不通,干脆去看沈瑄,“沈指挥,你看?”
沈瑄对孟清和笑了一下,十分的迷人。
“孟同知。”
“卑职在。”
“营中可安置妥当?”
“……”
简言之,孟同知被婉转的请出了帐篷。
站在帐篷外,被夜风一吹,脑袋顿时清醒不少。
他这是被嫌弃了?
孟十二郎嘴一撇,地上一蹲,画起了圈圈。
巡营的士兵经过,看到沈指挥帐下一团阴影,先是一惊,借着火光认出孟清和,忙道:“卑下见过同知。
孟清和扭头,“丁总旗?”
“是卑下,敢问同知为何在此?”
“今晚月色不错,适合看月亮。”
看月亮?
丁总旗与巡营士兵一同抬头望天,乌云遮月,星星都见不着,这样的天气看月亮?
刘大夫背着药箱从帐篷里出来,恰好见到七八个军汉仰着脖子望天,满脸的不可思议,好像观看奇景一般,不免好奇的朝空中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
见刘大夫出来,孟清和忙站起身,“刚才孟某无状,请您老见谅。”
“孟同知心忧指挥,老夫知道。”刘大夫笑着说道,“指挥伤势加重,今夜恐会发热,帐中最好留人看守。”
孟清和点头,仔细询问过需要注意的事项,亲自送刘大夫出营。
归来时,天降蒙蒙细雨,风有些冷。
燕王府正举办庆功宴,城中居民好似过节一般,十分热闹。
郑和带人为城外将士送来酒肉,说道:“王爷有令,与众将士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