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暴君后悔录(57)
天知道江煜的心跳已经快到了何种地步,几乎和时卿一模一样的脸离自己那么近,被那双眼注视着,饶是他,也有种恍惚错乱的感觉。
可他的定力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男女之色向来诱惑不了他。
而且他也清楚即便眼前这人再像时卿,他也不是时卿。
时卿早就离开他了。
今天是时卿前世的忌日,他出来也不过是想远远看一看这颜公子,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
“今日你为何弹奏《广陵散》?还祝贺我功成名就,你对我到底了解多少?”这才是江煜最好奇的。
《广陵散》不像是风尘中人会去学习的曲谱,这曲子中杀气太重,更有慷慨激昂之意,虽是讲述刺杀复仇之事,却也倒能用来形容江煜这一生的卧薪尝胆,隐忍努力。
如果不是因为了解他这个人,又怎么会想出弹奏这首曲子送予自己?
可他来这清艳楼从未更深的与这颜公子接触过,也未曾暴露过自己的身份,他又怎么会清楚他的经历?
“嗯……”韩时卿被推开了之后,这心里五味杂陈,一边暗自高兴江煜经受住了诱惑,一边又觉得对方竟然认不出他就是韩时卿,真是眼瞎了!
所谓的我醋我自己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了吧?
以前是江煜在他面前装装装,他现在有了机会,也想试试玩弄对方的乐趣,自然不会说实话。
只见他兀自脱了鞋袜,拆了发簪,光着白的晃眼的脚丫坐到床边,乌黑的发散落了一身,目光真诚地对江煜说起了胡话,“就是觉得韩公子气质卓然,看起来就区别于常人,应当是将相之才,该是喜欢这样的曲子。”
人一旦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再加上气氛烘托,韩时卿之前的保守思想都被想要捉弄江煜的心给压了下去。
他对江煜眨眨眼睛,“难道韩公子你不喜欢吗?”
江煜:“……”
他别开脸,吐出一口气,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人用时卿的脸做出这种表情可真是太犯规了!
“很好听。”江煜终究是坐在了矮凳上,却依旧维持着和韩时卿五步的距离,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姿势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不知今晚是怎么了,他总能从这个颜公子身上看到时卿的影子,这让他舍不得拒绝这人的邀请,也舍不得走。
“韩公子,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虽然室内有地龙,但韩时卿到底穿的太薄,见勾引江煜不上钩,便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坐在床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全然没了妩媚的样子,倒显得有些可爱。
江煜愣了下,又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个人怎么连小习惯都那么像时卿?
“之前韩公子你一直拒绝我,我便用了些小心思,试着演奏了一曲《广陵散》送予你,没想到真的歪打正着,终于将你请进了我房里。”
他笑起来,映着暖黄的灯光,带着几分狡黠,“只是都到了房中,你却还拒绝我的求欢,这就有些不妥当了吧?”
他转了转眼珠,问道,“莫非韩公子已经心有所属?这才次次避讳与我的接触?”
提到这个,江煜的脸色沉了几分,他点头,应了一声,“对,我心里除了他再装不下任何人。”
韩时卿心里震了震,陷入了沉默。
很多时候,你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并不一定能看清所爱之人的本质。
江煜前世对时卿说的谎太多,叫时卿即便是重生了两次,都很难真正信他的话,可现在两人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
他只是一个清艳楼的男妓,而江煜是从那高处走下来的隐藏自己身份的帝王,他没有必要说谎骗自己。
所以,现在江煜说的话是真的。
他当真将自己看的远比他想的更重。
“那你既然心里都有人了,为何还经常来这清艳楼听我弹曲?”
“因为你与他长得很像。”江煜并不打算说谎,这些话他憋了很长时间,两年来的思念像是找到了倾诉的源头,他对眼前的人讲述道,“他的眉毛和眼睛与你很像,但是鼻子要比你更挺直一些,他的眉间还有一颗很红的美人痣,每次见了他我都想摸一摸,他的唇色比你要红一点,不是胭脂的红色,是本身就红。
“他虽然男生女相,却一点都不柔弱,他武功很高,我与他比试从未赢过,他敢带着几十人深入蛮族二十万大军的军营刺杀可汗,火烧粮草,他从未怕过死,一身正气为家为国,至死方休。
“但是他又很善良。他对谁都很善良。他会为了心爱的白猫动手种花,会沿街救济吃不上饭的乞丐,会将不属于他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江煜说的很动情,他甚至还对时卿比划了五官,却陡然停在了这里。
他垂下头,眼圈有些红,他屈起手指抵了抵鼻底,才继续道,“所以他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原谅。
“我曾经一次次触碰他的底线,伤害他的家人,欺骗他的感情,他也恨过我怨过我,却自始至终没舍得杀了我。
“后来,他甚至开始强迫自己理解我,他理解我的理想和抱负,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我,我想,我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全都是因为有他。
“他教会了我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如何真诚的去对待别人。他对我来说,远比家人和爱人更重要。”
“可是我……”江煜终究还是掉了眼泪,滴答在手背上,砸出一个小水花。
“我这…两年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些什么,我一味地享受他带给我的一切,走在他帮我铺的路上,却没想过他自己默默承受了多少。”
前世他对时卿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这一世他只消一句服软的话便叫时卿原谅了他,并帮着他做了那么事,甚至让将军府和左相府都倒戈于他,叫他通往皇位的路变得更好走。
那个人心中的纠结、忧虑他都没有过问过,只当时卿是想开了,他终于体谅自己了。
可他呢,他体谅过时卿吗?
他没有。
他一直在忙。
他在想着他的大业,他从来没有注意过时卿的心情。
“我想他……”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胡乱地用袖子擦着眼泪,“我特别想能再见到他,生动的,鲜活地站在我面前,不再是墓室里那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到那时,他若不喜欢我,走了便是,我不会留他,我就想……我就想他还活着……活着就好……”
这是韩时卿第一次见到江煜哭的这么可怜。
他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江煜这一句一句的倾诉让他整个心起起伏伏,他从没想过江煜会真的认真的反省自己。
他这样偏执的人,竟然也学会了替别人考虑,甚至说出只要他活着便好,即使不再喜欢他也好。
心里刺刺的疼,却又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像吃了颗青梅,皮是酸的,细品里面却是甜的。
心脏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跳动速度,韩时卿盖在被子下的手悄悄按住胸膛,表情有些古怪。
他像是又回到了前世江煜没有暴露身份的那段时间,只消看着这人便觉得得了这世上最大的幸福。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种悸动,可如今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一直未曾消退的,之前被恨意和恼怒所深埋的喜欢。
“别哭了。”他走下床,将帕子递给江煜,调侃道,“哭的太丑了。”
已经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江某人有些难堪,他接过手帕却站起身后退了几步,再次拉开和韩时卿的距离,恶声恶气地说道,“今日之事,你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若是敢说,我便……”
刚才还觉得江煜可怜,有点心疼,但现在韩时卿只想逗他,他蹲在地上,仰着脸对江煜笑颜如花,“你便如何?”
江煜本来想说我便杀了你,可对着这张脸,他却根本讲不出一句狠话,只得色厉内荏地说道。
“我便再也不来这清艳楼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