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暴君后悔录(54)
左相打断他的话,不急不缓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今日,我只看到了九皇子殿下斩杀佞臣,并令八年前假传先帝口谕的大皇子交出皇权,在先帝的见证下,光明正大地继承帝位。”
“先帝?”远安帝一愣,他喊道,“父皇?父皇在何处?你在说谎!朕没有见到父皇!”
“我在这儿。”宫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一身素色袈裟的老人走进殿门,他头顶无发,显然已经远离凡尘多年,就连心境都平静了不少,气质淡然。
远安帝见到他如同见了鬼,他躲到福德海的后面,竟噤了声,不敢再看明成帝一眼。
“怀儿。”他走到远安帝近前,声音中难免带了些苦痛,“当年你逼着我退位,还杀死了你几乎所有的兄弟,事到如今,早已罪孽深重,你若就此收手,让位,我也能叫煜儿饶你性命。”
“父皇。”江煜打断明成帝的话,淡淡问道,“我何时说要饶了皇兄性命?”
“殿下!”林世成听到江煜的话,赶紧出言阻止,想叫他冷静。
然而江煜并不理他,他目光森然,一剑划破福德海的喉咙,血溅了他半张脸,也有不少洒在了明成帝的衣襟上。
“啊!”明成帝和远安帝几乎同时尖叫出声,老和尚踉跄退后,扶住椅子才堪堪停下,而远安帝则被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打着哆嗦,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江煜提剑逼近他。
“皇兄,你在位八年以来,远贤亲佞,不问朝政,大兴土木,置百姓于水火,几次天灾,不仅不及时发放赈济粮饷,反而逐年加重赋税,令国家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如今的王朝三十五城,更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蛮族二十万大军压境,战事紧急,止戈城只有两万兵力,岌岌可危,而你却为一己私欲拒绝发兵支援北境,险些让北境要塞止戈城落于蛮族之手!
“你可知就因你的一个决定,北境死了多少不该死的人!
“伤了多少不该伤的兵!
剑尖直指远安帝的喉咙,江煜牙呲欲裂,斥责声响彻整座明正殿,“你当的是什么皇帝?!你做的是什么君王!”
“让我饶了你?”江煜冷笑,“若是饶过你,又有谁能饶过那些冤屈的好官,流落的难民,死去的将士!”
“你!”他恨声道,“该死!”
闪着寒光的剑刃划破远安帝的喉咙,喷溅的血液流了一地,江煜便是在这充满血腥之气的明正殿中,身披盔甲,以剑杵地,坐在了那张宽长冰冷的皇位上。
大殿里安静的吓人。
良久。
右相出列,以双膝着地,高呼,“吾皇万岁!”
众臣听闻,皆出列,跪在殿下,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悠长的呼声传出殿外,传进皇城,传到北境,传遍王朝三十五城。
江煜坐于王座之上,目光却顺着明正殿大敞的殿门,望向了远处的蓝天和白云,薄唇紧抿,半晌,才缓缓吐出憋闷在胸腔中的一口气。
应了他们一声,“平身。”
第58章 再遇
新历二年正月初八,永安城。
夜半三更,明德坊的月老庙上空突然闪过一道电光,轰隆隆的雷声震醒了熟睡的小儿,伴随着其哇哇的啼哭声,位于升平坊的清艳楼三楼一个房间里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公子!公子您终于醒了!”屋子里的小童见到他醒过来,急忙放下手里的水盆,扑到床边,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
韩时卿的记忆还停留在羽箭射穿身体带来的剧痛当中,那种被万箭穿心的痛楚似乎还残留在身体中,让他忍不住发起抖来。
“公子,您怎么样?还疼吗?”小童哭的鼻涕都流了出来,“妈妈说,若是你再不醒,就要打死我给您陪葬!呜呜呜,吓死我了!”
韩时卿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那些记忆中的痛苦逐渐消散,可是前胸和后背确实很疼,能感觉到是受了伤。
妈妈……
这不是升平坊的妓女对那招客管事的老女人们的称谓吗?
而眼前的这小童,他也从来没见过。
韩时卿偏过头去打量这间屋子,床幔用的一水淡红色轻薄纱料,床边燃着熏香,床榻前立着一扇画着花鸟的屏风,屏风以外看不到,以内还布有古琴和矮茶桌,风雅倒是风雅,可搭配屋中的红粉轻纱则显得有些过于鲜艳暧昧了。
这绝对不是将军府,也不可能是止戈城。
而且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本该死去才对,可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镜子。”韩时卿撑着疼痛的身体坐起来,靠着床栏,对小童伸手,“把镜子给我。”
小童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努力止了哭声,抱着半臂大的铜镜递给了韩时卿。
韩时卿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
这是一张和原来的他有七八分像的脸,一样的脸型,一样的远山眉,一样的桃花眼,嘴唇比以前的他稍稍薄一点,唇色很淡,生来一种薄情的面相。
韩时卿将额发拨至一边,发现眉间少了那颗绛红色的美人痣。
这不是他。
这是另一个人。
饶是已经经历过一次重生,可此时的韩时卿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将铜镜放到一旁,抓着小童问,“你告诉我,现在是旧历多少年?”
“旧历?”小童吸了吸鼻涕,看向韩时卿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傻了的人,“公子您怎么糊涂了?现在已经是新历二年了啊!您怎么还说旧历啊?”
韩时卿僵了僵,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填满心头,他急切地问那小童,“现在在位的是哪一位皇帝?是不是江煜?”
小童惊慌地捂住他的嘴巴,“公子您怎么能直呼江成帝的名讳!您想掉脑袋吗!”
韩时卿拨开他的手,身体已经发起了抖,他抓着胸前的布料,呼吸变得困难。
那些死之前的记忆和对现实错乱时间的恐惧将他包围,这一刻他没有重生的喜悦,只有对未知的惊慌。
羽箭刺穿眼球,深入脑髓的恐怖痛感随着回忆又回到他身上,那细长的一根仿佛还插在脑袋里,叫他的手脚抖得厉害。
新历二年,如果按照前世的新历二年来算,已经过去了七年,还有谁会记得他?
江煜也应该把他忘了吧?
家人们是不是也已经从失去他的痛苦中走出来,他现在出现,是不是太多余了?
如果他坦白身份,这些之前自己最重要的人又会怎样对待自己,他害怕,他恐惧,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面对。
韩时卿从来就不是坚强的人。
这第二次重生让他恐慌至极。
让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间已经格格不入,简直像个怪物一样!
他并不后悔死在蛮族大营,或者说其实江煜猜的并没有错。
韩时卿第一次的重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将活着的目的定成了向自己的家人们赎罪。
前世他害的将军府败落,这一世他便想方设法保全所有人,他看不得二哥死,便毅然决然前往蛮族大营,以自己的死救回家人的生命,捍卫将军府的尊严。
他带上了知道这件事的韩山,说好了陪他走黄泉路,却将对方丢下,回到了这人世间。
他还记得韩山在他怀里停止呼吸时的感觉,那种心痛,痛的要裂开一样。
自己为什么又活了?
为什么要活着?
他大口地呼吸,脸色泛红,唇却苍白的吓人,额头上布满冷汗。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小童吓坏了,赶忙抓着韩时卿的衣袖摇他,“公子您看看我,您别这样,您说句话呀!”
许是小童的声音太尖太细,终究是唤回了韩时卿的一些神智,让他空洞的眼睛里渐渐涌出些光泽。
“我……没事。”他推开小童,又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这样才让他觉得好受点儿,“你搬个凳子坐在这里与我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