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193)
胸前的力道徒然增大,长离被推得躺倒在草地上, 她的手仍紧紧揽着钟明烛的腰, 将她一并带下,两道身躯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好似密不可分。
长离身上那套雪白的外衫早已与整洁无缘, 随着倒下的动作愈发敞开,一边肩膀在衣料下显露出大半轮廓,凉意来不及侵袭, 就被那些亲吻中传来的热度驱散。
她扬起头颅,喘息愈发急促,伴随着细碎的低吟,眼底雾霭和水汽交织缭绕,已无半分清明,只余下朦胧一片。
忽然,颈口一痛,却是被咬了一口。
有些狠,又太过突然,她不由得发出吃痛的低呼,随后便听到一声毫无悔意的轻笑。
不知去向的理智渐渐恢复,她望着上方覆盖了大半洞顶的藤蔓,努力平复着呼吸,过了许久才道:“你怎么又咬人。”
“我乐意。”钟明烛趴在她身上,用手勾勒着那道迅速愈合的齿痕,待齿痕彻底消失,复而埋首入长离怀中,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
“下蛊?”长离语调中透出些许困惑,她一边思考着下蛊的含义,一边无意识抬起手,轻抚着钟明烛的发丝,末了摇了摇头,“我没有。”
“其实我一直很想就这样把你抓回去,那样多好啊,不用绞尽脑汁去考虑怎么应付其他人,也不用处处注意免得一不小心就开了杀戒。”钟明烛笑了笑,平静的嗓音听不出情绪,“不去管什么天一宗,也不去管其他人。如果你想逃,就把你锁起来,打断你的手脚,叫你一辈子都逃不开,永远都困在我手中。”
长离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也顿住,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不想这样。”之后又问道:“你会这么做吗?”
问出后,她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再度传来钟明烛的轻声叹息,紧接着,脖子一痛,又被咬了,同样的地方,比之前还要用力。
大概出血了,长离心想,她仍是不太明白钟明烛为什么要咬她,只从中隐约感受几分无计可施的烦躁,她眼里闪烁着困惑,缓缓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替钟明烛将衣服拉上,然后试探似的,收拢双臂,笨拙地抱住肆无忌惮压着她的身躯。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感受着那人的温度,心里一下子就平静了许多。
“你真的没有杀我师兄,没有破坏护山大阵,没有……利用我?”她轻轻问道。
“没有,没有,现在没有。”钟明烛喃道,“早些时候有,你那么好说话,一点脾气都没有,其他弟子都说你护短,我心里却总是笑你好糊弄。”
“现在呢?”
“没人愿意听我辩解,你却愿意。”钟明烛抬起头,冲她眨了眨眼,一脸幸灾乐祸,“在其他人看来,你应该又是被我的花言巧语蒙骗,上了我的当,岂止是好糊弄,简直是愚蠢。”
“那你呢?”长离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是一贯的认真和专注,丝毫不被“其他人看来”所影响。
“我嘛……”钟明烛探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然后支着脑袋侧躺到长离身边,空闲那手放在了她心口,话中止不住笑意,“看你如此明事理,当然是喜欢得紧,而那些人,他们的脑袋顶多是用来让自己看起来高一些的,连装饰都算不上。”
长离抿了抿唇,面上一瞬掠过忍俊之意,可转念一想,钟明烛口中的“那些人”包括了龙田鲤等天一宗门人,便正色道:“别这么说。”却只换来钟明烛不以为然的一声轻哼。
她有些无奈,却没有固执地再去纠正对方,目光落在垂下的一根藤蔓上,想起如今的处境,心也渐渐如同那藤蔓般悬在半空,无从依附,无所适从。
“我也不知道现在做的,是不是应当,好像做错了许多,可我心里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搜寻着恰当的字词,慢慢道,“小师叔、江城主,他们,都说你非善类,曾犯下无数恶行,说我不该再与你靠近。”
“他们很清楚嘛。”钟明烛冷笑道,“我就是死上一百次,一千次,被挫骨扬灰,正道中人仍会觉得远远不够吧。”
长离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我却不希望你是他们说的那样。”她忆起一个多月前偶遇钟明烛时的情形,表情柔和起来,“那时候,你救了我,又对我很好,我立刻信了你是我的朋友,甚至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回去,明明那时候我连朋友的意思都不算明白……”
“后来知道你就是钟明烛,我……很生气?但是同时又很……”她一点点疏离起那些困扰她多时的情绪,带着稍许不确定,遇到难以形容处会停下来,细细思考一番才继续说下去,“应该是难过?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修炼。想抓住你,想向你挥剑,可一想到要杀了你,就有些、有些害怕……”
钟明烛静静听着,不时轻抚长离的手臂,似在给予鼓励。
“我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回想起龙田鲤的拒绝,长离眼里浮现出落寞之色,“后来,听到你解释,我竟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按小师叔他们的看法,我不应该相信的。”她扭头看了钟明烛一眼,迟疑了一下,又道:“而你……我听说过你以前的作为,也的确不像是可信之人。”
她是凶残暴虐的邪修,是这修真界最邪恶的几人之一,若遇上,定要落个非死即伤的下场,这样的人说出的话,怎么能相信?
“可是……”她收回目光,嗓音中蓦然添了几分怅然,“可是我却想要相信,想要你说的都是真的。”
为了钟明烛,她做尽了以往未曾想过的事。
瞒着同门偷偷将她带走,为她的伤势提心吊胆,而不久之前,面对这陌生的亲密,心中没有半点抗拒,反而暗暗期盼能更久一些。
——不要停止,不要结束,不要醒过来。
若非钟明烛停下,她恐怕会继续沉沦,除了紧紧抱住对方外,再无其他念头。
总是透着薄凉的浅色眼眸中翻腾起心疼的情绪,钟明烛翻身坐起,然后拉起长离紧紧抱住她,亲吻着她的侧脸,在她耳畔发誓似的道:“是真的。我不想失去你,所以不会骗你,不会伤害你,不会伤害你在乎的天一宗,我知道这是你的底线,同样也会是我的。”随后,她又拉着长离的手抵住自己心口,低声道:“离儿,现在这颗心是你的,若我有半句虚言,你大可取走。”
长离感受着那里昭示着生命力的跳动,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忽浮现出一个念头:若当真是她,我陪她就是了。
——若是罪,就一起承担。
如此想着,她顿时感到一阵如释重负,不时轻蹙的眉心终于彻底舒展开,而后唇角微扬,身子前倾将脸埋入钟明烛肩膀,贪恋地环上对方的腰。
满心喜悦。
钟明烛的伤并没有痊愈,虽然拔出了那根尖刺,但只恢复了原本六七成功力,而且行动仍有些不便利,连去接长离放缓劲道的剑都极其费力——这是险些置她于死地的致命伤,只损了三四成功力已是大幸。
抱着长离又交谈了几句后,她便步入湖水中,开始运功自水中汲取火灵。
那湖底部与地火相通,温度之高足以灼伤一般修士,对她来说却是不错的疗伤场所,这也是她一开始就指引长离前来此处的原因。
长离则在当天就传书回南明山庄,告诉同门自己目前一切尚好。
若音讯全无,天一宗弟子肯定会一直搜寻下去,如今冰原上发生异变,说不定还会出现祸斗那样的强大异兽,任由门人搜寻下去,可能会连累他们遇到危险。
这还是钟明烛提醒她的,她没有过外出经验,考虑难以周全,加上与大部分门人关系疏远,很少会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她对天一宗的维护,多半是出于责任之故,与人情没有太多关系。
想到门人恨不得将钟明烛千刀万剐,她却反过来注意他们的安危,长离便觉得心中钟明烛的好又增加了许多,感动之余,一连说了好几次“谢谢”。
钟明烛却颇是不以为然:“万一他们出了什么岔子,还不是全要算在我头上。”
对此,长离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差不多已摸清钟明烛的脾气,要她对天一宗和颜悦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强迫不来。而她本身也鲜少注意“礼数”“教条”之类,是以也不多说什么,而是细细写下自己的情况:没有受伤,没有性命之忧,没有被囚禁也没有被强迫做什么,只是须得过些时日才能回去。
最后还附上了钟明烛对于天一宗灭门之事的辩解。
“你就不怕龙田鲤被你气死吗?”运功完毕后,钟明烛听长离说连这些都一同禀明了,忍不住开始幸灾乐祸地笑。
长离当即惊道:“会吗?”面上很快浮现出自责之色。
见状钟明烛便道:“气肯定会气,死倒不至——”也许是口气太过轻佻,还没说完就被长离横了一眼,她只能一边暗暗感慨离儿使脸色真是越来越自然了,一边收敛了玩世不恭,正色道:“这些事先由你来说会比较好,虽然她很可能勃然大怒,顺道痛斥我故技重施,甚至怀疑是我伪造或者胁迫你写的,不过待她冷静下来后,应该会多些考虑。”
之后她又摸出那枚用来与风海楼交谈的玉牌,笑道:“我也和你们宗主说过了,要借你一阵子,叫他不要太过操心,记得多多安抚他太师叔。”
风海楼与她曾经见过面的事,长离已经知道,听她如此说,便稍稍放下心。
之后几日,钟明烛大部分时候都在湖中疗伤,余下时候则将自己的见闻和一些推断告诉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