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游戏(23)
祁默抬起头,闭着眼睛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什么也没说。
兰斯躺在祁默膝盖上,爱怜地抚摸着祁默腰间的那一圈刺青,此刻那串密密麻麻的咒字就近在兰斯的眼前。他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抚摸过每一个符号,那些天书一样的符号就像一串密码,连接着打开祁默黑暗过去之门的密码。兰斯试图把每一个字都深深地镌刻在自己的灵魂里,他心里想,明天、明天一定要找个机会让祁默看到可可送给顾安的那个吊坠。
今天白天他之所以没有开口,一来是祁默毕竟是第一次见可可,彼此之间还不太熟悉,如果那串吊坠上的铭文真的连接着祁默的某种过去,也应该给祁默一个缓冲的时间;二来是,虽然他此行带祁默来此的目的,散心疗养是假,贪求真相是真,但其实事到临头、话到嘴边,兰斯心里总是有些害怕,他怕一旦强逼祁默回忆起一段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往,不知道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刺激,到时候他会不会做出一些令兰斯无法控制局面的举动。
但看祁默今天白天看到狼群的反应,似乎除了来自于野性本能的兴奋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来“森林狼”很可能并不是指的真正的森林里的狼,而更可能是一种指代、一种象征、一种……代号。
这时候摆在树屋里的卫星电话响了——是顾安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森林里信号不好,兰斯的手机不能工作,联络除了靠吼以外,就靠这部电话了。
“喂?”兰斯接起来,对方当然是顾安。
“兰医生,你听我说,”顾安的声音显得异常严肃,和他平时的温柔和煦完全不同,而且声音很低,似乎是怕一旁的祁默听到,“你现在不要作出任何异样的表情来,不要告诉祁先生,随便找个借口,一个人到我干妈的小屋里来。我和可可,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人,在这里等你。”
第54章 特工
兰斯挂了电话,尽量用最沉稳和平常的语气对祁默说:“我去一下小屋,顾安想找我咨询一些……”他故作神秘地暧昧一笑,“一些他和可可的私人问题。你也知道的,有些人做那种事容易上瘾,偶尔做一次是爽快,可一天到晚地拉着人做,顾安也不堪其苦了。他想找我问问怎么才能让可可减轻一些这种瘾头。你知道的,这种隐私的事情,还是我一个人去的好。小黑在这里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兰斯亲昵地摸着祁默的脸颊,柔声地哄。也是亏他想得出这种“合理的”借口,既显得很真实,又能不让人起疑地甩脱祁默,还能解释为什么顾安讲电话时声音那么轻。
祁默对兰斯眨眨眼,那眼神里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有怀疑,兰斯也读不懂。在祁默应了一声“好”之后,兰斯便心虚地立刻转过身,披上衣服走了。好在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顾安已经给他们暂住的树屋加了一把方便上下的梯子。
兰斯走进小屋的时候,干妈不在客厅,似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早早睡了。顾安一个人等在外头,见了兰斯立刻站起来,向他解释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三更半夜叫你一个人来。你先稍安勿躁,听我说——我们抓住了一个人。”
于是顾安向兰斯讲述了某个身份未知、来意不明的人,恐怕已经在这座森林的边缘徘徊了好几天了,对方似乎是有着什么目的,迟迟不肯离去,似乎像在跟踪监视着什么人,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前段时间可可不在,自然以顾安和兰斯的敏锐度,自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但可可一回来,就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了生人接近的气息。以他与可可交手时所展现出来的身手矫健的程度,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且对方身上居然还带着枪。不过以可可熟练操控狼群的手段来说,一把枪在一群凶狠的野狼面前,绝对讨不到什么便宜。一番交斗之后,对方也只能束手就擒。此刻他就绑在里头的房间,由可可亲自关押看守。可可当然使尽了各种威逼恐吓的手段,可对方就是什么都不肯交代,正在可可准备要给那人上酷刑之时,对方忽然说了一句:“让兰医生来,我有话,只跟他说。”
兰斯心头一颤——他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原来一直以来,每次离开医院就会感觉到的那双在背后盯梢的眼睛,就是这个人。这么说,他果然认识自己,而且是有目的地在跟踪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兰斯的心里头响起了急促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声,他似乎已经可以听到那个就要浮出水面的答案——他有一个直觉,那个答案是关于祁默的。
兰斯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间门。可可坐在床头,翘着二郎腿,眼神凶狠地盯着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的人。见到兰斯进来了,他便起身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威胁一句:“你给我老实点!既然要交代,就好好地跟兰医生交代满意了,不然的话……”他使劲推了推那人的头,兰斯感觉那人的脖子都要被他用力的一推给震断了,“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们家的狼可是最喜欢吃你这种废物的肉——活着吃!连一根骨头渣都不会留下的!”
少年的眼神甚是凶狠,兰斯看得出来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真信了这话,表情明显有点怵。
可可离开了以后,兰斯温柔地坐在床边,望着那人,就像每次开始他的心理咨询谈话一样,尽量不让对方感到压迫,而是试图建立一种顺畅轻松的沟通氛围。
“你叫什么名字?”兰斯镇定地推了一下眼镜,用颇有亲和力的语气问。
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的中年男性,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灰色衬衫和灰色长裤,最普通不张扬的短发,长相也是那种埋没在人海里一眼找不到的类型——完美的盯梢者形象。
兰斯忽然对这张脸有了那么一点印象。也许,当时在唐人街的某个超市货架的对面、琳琅满目的食品缝隙里,他曾经瞥见过这样一张脸;也许,在那个他戏弄钱德勒的唐人街面摊上,隔了几步远的卖广式小点心的小摊前,对方也恰好站在那里购买一笼蒸饺;也许,在候机大厅的某个便利咖啡店前,这名男子的身影曾经在咖啡机前闪过;也许,在那个小教堂募捐箱前,这名大众脸的男人曾经也假模假样地往里投过二十美元。但也许是对方的反侦查水平太高,兰斯怀疑的眼神从来没有落到过那张脸上。
“我没有名字,我只有代号,为了称呼方便,你可以叫我K。”
不坦诚,不合作,兰斯很不喜欢他的这种态度。于是他换了一种口气,冷冷地问道:“你跟踪我多久了?”
对方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很快接受了自己的跟踪被兰斯发现的事实:“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尽量不去打扰你,没想到你还是注意到我了。”
这话怎么说得好像跟踪监视别人的人还有理了?兰斯更生气了:“K先生是吧,如果你执意选择不合作的态度的话,我相信刚才那年轻先生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只能选择让他的狼来与你谈谈了。奥斯卡,就是那头站起来和你差不多高的狼,它的牙齿之锋利,足以一口咬断任何一个人类的脖颈。想想看,在你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的血迹喷溅出来之前,你就已经断了气……”
“不用吓唬我了!”那男人似乎是受不了这种富有画面感的想象似的,大声打断道,“可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我一个字也不会多说——因为,”他眯了一下眼睛,坚定地说,“那是我的工作。”
“工作?”兰斯的心里一咯噔。什么样的工作需要如此程度的保密,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那个答案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么?
“对,不瞒你说,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名特工,我为美国政府工作,我就职于CIA(中央情报局)。”
第55章 利用
兰斯的心里一时间千头万绪,似乎什么都清楚了,可是又似乎什么都更加不清楚了。一名中情局的特工监视自己,怪不得自己一直没有能够发现,CIA是负责美国国家安全的谍报机构,其特工的反侦查能力之强,当然不会轻易让一个老百姓发现,这幸好是落到了可可的手里,否则恐怕再过个几年兰斯也抓不住这双窥视的眼睛。
可是更多的问题如潮水一样涌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怎么可能威胁到美国的国家安全呢?唯一的可能性——兰斯更加确定了,特工监视他的目的与祁默有关。这么说,祁默的过去,真的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了?重要到连国家机器都非要窥探不可的地方,甚至不放过每一个与他亲密接触的人。祁默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联想到中情局一般会监视的对象,以及祁默喜欢密码,自己说过喜欢解读世界上所有的秘密,还有那不凡的身手,面对狼群毫无惧色,还有还有,能够在宵禁之后绕过保安的视线、自由出入病区大门,能够准确判断出兰斯回家的路线、轻而易举地打开自己的上锁的家门,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事实……祁默很有可能也是一个谍报工作者。难道……他是别国派来的间谍,来盗取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秘密的?不对啊,可是他已经疯了啊,一个疯子也值得CIA大费周章地派专人监视吗?难道……会不会……会不会祁默不是疯了啊,他是潜伏在这座精神病医院里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啊还有还有,他三番四次潜入自己的房间,好像要找什么东西,难道是因为兰斯就是他执行秘密任务的目标?被兰斯发现之后他就装疯卖傻地以自己有精神病搪塞过去?对呀,精神病人倒是一个不错的身份掩护,这样似乎他做了任何不合理的事情,都能有了一个简单合理的解释——因为他疯了,他不需要逻辑,不需要理由,甚至杀人都不用被判死刑,就可以做任何的事情。那他一直以来是在利用自己吗?是不是自己有着什么利用价值?可是兰斯自问就是一个小小的刚毕业的医学博士生,能有什么被利用的价值呢?那他又为什么要杀死小白呢?仅仅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份,装疯卖傻而已吗?……兰斯的头脑快要爆炸了,高速转动的推理马达,犹如飞轮一样停不下来。
而这所有的一切想法中,让兰斯最最难以接受的一个,就是这么久以来祁默所表现出的对自己的一切温柔,都是极有可能是假的,是为了完成某个秘密任务的逢场作戏。
“兰医生?兰斯医生?”K提醒道。兰斯终于抽回了他已如脱缰野马一般跑远的思绪。
兰斯赶忙问道:“你告诉我,你是特工,那祁默他是不是也是特工!他是不是危害美国国家安全的敌人?”
“这个,恕我不能告诉你,根据纪律,他的身份是需要保密的,”K说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一点是,祁默这个人的确不只是个精神病人那么简单,他是具有反社会人格和自毁倾向的、极度的危险分子。”
“那你们为什么监视我!去监视他啊!关我什么事!”兰斯心里十分难过,他几乎已经确定,自己是被祁默给利用了,祁默对他没有感情。此刻他只想和祁默划清界限。
“我们监视你并没有什么恶意。恕我直言,我们必须监视每一个和祁默有过密切接触的人。至于原因,我依然不能告诉你。”
“呵呵,不能告诉我。”兰斯在面上冷笑,却在心头淌泪,“你不能告诉我,他也不能告诉我,好啊,那你们就都别告诉我啊,从现在开始,关于他的事情,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只求你们别来打扰我的清净!”兰斯现在分分钟不想再呆在这个,充满了与祁默甜蜜记忆的树林里了,他只想回到医院,回去做他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