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游戏(19)
“钱德勒!你放我的照片给他看干什么!你给他穿戴的这都是什么!”兰斯歇斯底里地吼,钱德勒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见钱德勒不回答,兰斯赶忙上前去揭掉了裹着祁默的床单。这样的裹法,要不是眼睛上头留了两个洞,祁默早就窒息而死了。兰斯这才看到祁默的嘴里被塞了一团厚厚的粗布,这是要叫他不管多痛都叫不出声音来。他的心脏处连接心跳记录仪,仪器上还显示着他的心跳频率。兰斯懂了,不用祁默多说一个字,他全都懂了。钱德勒这个疯子,他是在用“脱敏治疗”的方法,对祁默进行强制的“戒瘾”治疗,而他想让祁默戒掉的这个瘾,就是兰斯。只要屏幕上出现兰斯的照片时,祁默的心跳稍一加快,能在仪器上读出波动来,钱德勒就会电击他,运用巴普洛夫的经典“刺激-反应”条件反射模型,将兰斯与电击的痛苦连接起来,强行让祁默不敢再对兰斯“动心”。可显然,祁默的意志从来没有屈服过。
兰斯已经气得连歇斯底里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无力地瘫坐在床边上,紧紧抓着祁默的两手,那双手腕上,被钱德勒叫来的保安们,用粗皮绳长期捆绑着,已经出现了血液不流通而造成的深紫色勒痕。兰斯心疼地一遍遍抚摸着那两道伤痕,两行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开口说道:“你滚。”当然是对钱德勒说的。
“兰斯,你听我说,”钱德勒也终于从被兰斯抓个现行的惊讶中缓过劲儿来,试图解释,“这个人他极度的危险,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啊。你知道他对你有非分之想吧,如果不让他对你彻底死心,这次他能杀你的猫,下次说不定……”
“说不定杀的就是你!”祁默嘴里的布团已经被兰斯取了出来,他用嘶哑无力的声音,却说出了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胁。兰斯看到,此刻祁默的眼睛里又恢复了那种富有侵略性的神采。
“你看吧兰斯,我说的没错吧。他想杀我,想了好久了,所以连主任都批准了我对他使用电击,他的谋杀动机是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的。你一定要理解我啊兰斯……”
“滚,”兰斯低声说,随后,他忽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滚——!!!”
祁默那被连日来的酷刑折磨得变形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笑意。
第44章 代价
兰斯一边流着泪,一边帮祁默拔下连接着心口的导线。一根,一根,仿佛拔下来的是兰斯心里最后的理智。悲伤逐渐将理智淹没,顺着眼眶源源不断地冲了出来。
“不哭……”祁默伸出颤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兰斯的脸颊。颤抖是他遭受多次电击的后遗症,兰斯扑簌簌的热泪流淌在他的指尖上。
“主人不哭,”祁默温柔地安慰道,“小黑不疼,小黑杀了你的猫,是罪有应得。这点刑罚,算是我的赎罪。真的算不得什么的,小黑一点都不觉得疼。”
兰斯再也忍不住,倒下去紧紧贴在祁默的胸口上,眼泪决了堤一样地流,把祁默的胸前淋得湿漉漉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兰斯紧紧环抱着身下的祁默,用尽全力,使劲地与他心口相贴,再也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隙——仿佛那样,就可以听到祁默藏在心里面的真相似的。
“不相信什么?”祁默的指尖抚弄着兰斯的发丝,轻柔地问。
“不相信是你毁了娃娃,不相信是你杀了小白,不相信你不疼……”
兰斯一边摇着头,一边着了魔一样去亲吻祁默的胸膛。一开始是温柔的,蜻蜓点水似的安慰,然后吻着吻着,竟越来越动情。多日不见的思念,加之见到思念的人备受折磨的冲击,让兰斯失去了作为一个医生的冷静。
他攀着祁默的脖子,一路往上吻去,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依偎在一起的胸膛,一同起伏。心口,锁骨,颈项,蓄了长长胡渣的下巴,最后来到嘴唇。毫不犹豫的,兰斯张开双唇,与祁默深深拥吻。两人唇舌交换,彼此交缠,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彼此一般,忘我地吻了起来。“咔嚓,”兰斯的耳畔听到的,是束缚着普罗米修斯的坚硬锁链断裂的声音。
“咚、咚、咚”,三声敲门的声音,门外传来了主任冷硬的声线:“兰斯医生,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沉浸在忘我亲吻中的两人终于被这声音打断,兰斯不想在祁默面前显得自己有任何心虚慌张。他抬起上半身,温柔地拉过薄毯,帮祁默盖好,摸着他的脸颊说:“小黑,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我不会再让钱德勒继续欺负你了。你好好休息,等你精神养好了,我们再去外面玩。好不好?”
“嗯,”祁默微笑着说,“我等你。”
主任办公室,气氛一如既往地严肃,不,应该说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训话都严肃。
“兰斯医生……”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是,这一次还没等主任把话说完,兰斯就先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了:“主任,我向来很尊重您的专业判断,可是这一次,恕我无法听从您的建议了。我认为,您批准钱德勒医生滥用电击方案,本来就是对病人的极大不尊重,是有违医德的行为!”
主任有点讶异,一向恭顺有礼的兰斯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了。他强压着怒火,竭力在下属面前维持着自己的权威:“兰斯医生,请你听我把话说完。钱德勒医生的事,我刚才已经找相关的人员了解过了,之前可能确实是我批准的治疗方案有些激进了,但我这也是为我们医院的员工负责。我可不希望你、或者钱德勒医生出现什么生命危险。”
“好,”兰斯的态度丝毫不软,“那就谢谢主任了。您放心,接下来我要提出的治疗方案,绝对不会对钱德勒医生、或者医院的其他人造成任何的生命危险。至于我的生命危险么,那就不劳烦主任您费心了。”
主任皱了皱眉:“兰斯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提出什么治疗方案?”
兰斯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我要带祁默走,去k市另外一个地方散散心,我相信,这对于他的病情绝对有好处。”
主任大概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荒唐的“治疗”方案,他一拍桌子:“你说什么?我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过哪个精神病人,可以在不被院方认定为痊愈的情况下离开疗养中心的。兰斯医生,你是在拿你的医生职业资格,跟我开这个玩笑吗?”这最后一句话,已经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意味了。
“是不是开玩笑,等我直接向董事长齐亚尼尼先生请示过就知道了。”
“你……!”主任看到兰斯强硬的态度,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个区区小医生,也不知道和齐亚尼尼先生有着什么样匪浅的交情,居然敢直接用院董来压他。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主任只说了一句:“随便你吧。你可以出去了。”
当天晚上,兰斯就用上次谲来的时候,给他留下的私人电话号码,给谲拨去了一个电话。
“齐亚尼尼先生,您好,好久不见了。我是兰斯,您还记得我吗?”
“当然,我记得,是兰医生啊。不是说好了叫我的中文名字吗?上次在医院匆匆一别,都没有来得及好好与你道别。你忽然来电,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跟我说?”电话那头的谲很热情,依然平易近人,“是不是祁默的病情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不知道为什么,谲一直很关心祁默的病情,上次临走前还特意给了兰斯号码,嘱咐他如果是关于祁默的事需要他帮忙的,请随时联系。
“算是吧,谲,”兰斯当然不会明说,祁默通过在这里的“治疗”,显然情况更糟糕了,“我现在确实有一个想法,想争取你的支持,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请说。”只有短短两个字,谲的语气却很坚定,完全不怕被困扰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想向院方申请,带病人祁默到一个更适合他静养的地方去散散心,我想,兴许对他的病情会更加有帮助。”
“哦?什么地方?”谲竟然没有一口拒绝,兰斯心里隐隐升起了更大的希望。
“一个森林,而且,也是您家的产业。”
“森林?”对方的语气里似乎传来一点笑意,“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认识我母亲的干儿子可可吧?”
“真的吗?他真的是您的半个弟弟吗?”兰斯心里的希望更甚了,他不禁感激上苍,让他那一趟w州之行竟然有了这样意外的收获。
“哈哈,看来你们果然是认识的了。他是不是还跟另外一个叫顾安的人在一起,顾安热情地邀请你来森林里玩?”
“谲你真是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只是可可的性子,我太了解了,他可不像是会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的人。倒是他的新近在一起的伴侣,也是我的大学同学顾安,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相信如果你俩见过面,一定会相谈甚欢的。”
“的确如此,顾先生说他们在森林里养了狼,我好想带祁默也去看一看啊,我觉得祁默会喜欢的。”当然,祁默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主要的问题是挖出祁默背后的故事。
“这个……”谲的语气有了一点为难,“你知道的,虽然我是医院的幕后董事,但是医院的运营我向来是交给院长全权代理,我本人是不太好直接出面干预的……”
“谲,”兰斯用了百万分的真诚,为祁默、也为自己,求一个机会,“请你相信我的判断,如果你真的关心祁默的病情的话,这样的安排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好的。我愿意用我的心理医生职业资格作为担保,在我的监护下,如果离院期间祁默出了什么问题,我愿意负全责,甚至是付出永远不能再从业的代价。”
即使几个月前的兰斯,也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为了一个病人做到这样的地步。甚至不惜将自己十多年的医学院苦读生涯,都堵了上去,只求一个渺茫的、彻底治愈祁默心病的机会。
第45章 出发
终于,谲没有拒绝兰斯的请求,而是说请给他一些时间,他会作出必要的安排。
兰斯回到303病房的时候,病房里的灯已经暗了。祁默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
“小黑,你在想什么呢?”兰斯慢慢地走近,轻轻地坐在他的床沿上。
“想你。”祁默回答。
“傻瓜,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兰斯轻笑道。
“想你为什么要容忍我这么多,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想你为什么天黑了还不回家。”祁默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睛里映着月光。
“我不回家,是因为今晚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就睡在你旁边的躺椅里,陪着你,好不好?”
祁默定定地望着兰斯,隔了好久,只说了一句:“好。”
兰斯在躺椅里躺下了。初夏的夜晚很静,还没有到夏虫开始鸣叫的季节。仔细听,兰斯可以听到同一个房间里,祁默的呼吸声。很平静,很安稳。今天晚上,他就想好好地陪陪这个人,虽然他的身体才离开了医院一个星期,但他的心,似乎已经离开了祁默很久很久了。兰斯不想再让他一个人那么寂寞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许久,祁默终于打破了这种默契的沉默:“我杀了小白,你为什么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