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游戏(10)
祁默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转身,披着淡淡的月光,离开了。
兰斯回到卧室,今天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过安生。这哪里像过的什么情人节,简直像过了一个专门受惊吓的万圣节。
先是那双眼睛——当然他不认为,那个跟踪他到市里去的人会是祁默。祁默没有汽车,而且走出病院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小事情,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然后又是半夜钻到他床下去摆弄那个暗格的祁默……等等,暗格?
兰斯马上爬到床下去查看那个暗格。他看到了什么呢?
——是巧克力,是他心心念念想吃的苏格兰酒心巧克力,是祁默特意赶在午夜12点前、情人节还没有过去的时候,亲手送给他的礼物。
在这个惊魂黑色情人节之夜,那一块甜甜蜜蜜的巧克力,给兰斯带来了一点异样的温情。
他心里头冰冷的一角,像巧克力一样,渐渐融化了。
第24章 甜吗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兰斯经过红眼的病房,特地往里张望了一眼。自从上次当着兰斯的面发疯吞掉了三颗骰子以后,红眼嘴里的自言自语消失了,整天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呆愣愣地望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什么也没想。红眼自己说,老鬼现在在他的脑子里,兰斯猜测他的大脑大概已经超负荷宕机了。
“这人已经好多天没有说一句话了。”米兰达站在兰斯身后感叹道。
兰斯转过脸去,挑眉看着米兰达:“亲爱的小姐,我昨天可是等了萨琳娜的巧克力一整天啊,你没转告她吗?”他当然知道那块手工巧克力最后去了哪里,现在呀,剩下的半块儿就好好地搁在他的白大褂口袋里呢。
米兰达囧了,她只好抱歉地对兰斯咧嘴笑:“是呀是呀,萨琳娜这人,太不靠谱了,本来说要给你的,可等我一问,她说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礼物给弄丢了。唉,真是可惜,枉费她做了很久呢。”虽然巧克力丢了,但米兰达该邀功还是要邀功的,毕竟自己真的是花了一番心思去做的,她心知肚明,兰斯当然知道是自己做的。
“哦?怎么丢的?”兰斯想知道,祁默是怎么把巧克力拿到手的。
“要是知道是怎么丢的,那还会丢嘛~”
“那你再想想,昨天你有没有接触过那个叫祁默的病人?”兰斯提示道。
“这个……”米兰达开始回忆,“昨天下午我在走廊上走着,手里拿着一份病历资料在看,没注意,突然迎面撞上一个人,就是303那个疯狗病人!你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的确就是撞到他之后才丢的!”说完这句话后,她赶紧捂住嘴,是啊,萨琳娜的巧克力怎么会在她的口袋里?
兰斯帮她打圆场:“哦,原来就是你帮萨琳娜小姐暂时保管的时候弄丢的啊。那么,祁默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比如,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见尴尬被化解的米兰达又继续回忆起来:“他就是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哎呀你也知道他那人本来就疯疯癫癫的,再古怪也不奇怪啦……对了,我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听他嘴里好像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没听清,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他可能说的是——‘巧克力甜吗’。”
米兰达一拍大腿:“对!没错了,就是他,肯定是他在撞到我的时候,顺走了我口袋里的巧克力。那个死疯子,嘀咕完之后,还很恶心地伸出舌头来,朝着我舔了舔下嘴唇。我被那个死疯子吓习惯了,也就没在意他那个举动,他平时更过分的多的是呢!”
兰斯已经听到了他想听的,于是告辞说:“好的米兰达小姐,那我先回办公室了。日安~”说着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走廊里。
然而兰斯并没有回办公室,他去了祁默的病房。
此时的祁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沿上,背对着门,望着阳台上明媚的日光。
“咚咚咚”,兰斯敲了敲本就打开的门。祁默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他。金色的光线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一侧脸庞,他不发疯时眉宇之间帅得英气逼人。
兰斯温和地笑了,与昨天晚上严厉的训斥截然不同。他走过去,站定在了祁默身旁,跟他一起望着阳台。外面的苍穹一片湛蓝,几片白云缓缓游过天际,像一团团棉花。有时候人的心境也是这样,一会儿乌云密布,一会儿雨过天晴,阳光又从云层间撒下了清辉。
兰斯从口袋里拿出那吃剩的半块巧克力,掰下来一片,塞到祁默嘴巴里。祁默显然还没从昨晚兰斯的怒喝中缓过来,没想到兰斯会突如其来塞给他巧克力吃,嘴巴都没来得及张开,只咬进去一点点顶着牙齿。
“巧克力甜吗?”兰斯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笑着问他——正是祁默问米兰达的那一句。
祁默反应过来,立刻张大嘴,一口把巧克力咬了进去,却又不舍得吃,勾着舌尖仔仔细细地在荡漾着苏格兰可可粉甜香的表面上舔,一下、一下,都是兰斯指尖的味道。
“甜。”祁默回答说。
“含一会儿,会有惊喜。”兰斯眯着眼睛笑,上下睫毛碰到了一起,两排浓密承载着金色的阳光,甚是好看。
祁默看呆了,不一会儿,就有朗姆酒的香气流淌在他的舌根上,一直顺着他的喉咙流到了他的心间。
“醉了。”祁默对兰斯说。
“书和眼镜,不用还了,”兰斯说,“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可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今天晚上来我家包饺子吧,下了班,直接跟我回家。”
祁默的眼里闪着不敢置信的光,很快那光芒变成了感激、感动、感慨。
“剩下的,也全部都给你,”兰斯把巧克力全都塞进了祁默的手心里,“谢谢你的情人节礼物,我很喜欢。”
第25章 宵禁
下班后,兰斯站在住院区大楼门口等祁默。祁默和其他病人一样,必须进行完例行的各项体征和心理状态稳定性检查,才能被允许去餐厅就餐和自由走动。
“兰斯医生,下班啊?”保安大叔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印度移民,身材很胖,套着不太合身的制服,操着咖喱味十足的印度英语,明知故问。
兰斯和善地笑笑:“是啊,拉吉大叔。正好,我有一些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听说医生有事问他,保安大叔感到受宠若惊。
“昨天晚上,十点以后,你有没有看到有病人走出这幢楼?”兰斯问。
十点是病院的宵禁时间,在那之前确定没有暴力倾向的病人是可以自由走动的,有了主治医生兰斯的首肯,祁默也被列入“暂时没有暴力倾向的病人”之列。
拉吉想了想,摇着头说:“没有。”
没有?那么说难道是祁默一早就出来了,一直没有回去?
“那十点宵禁查房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人?”兰斯没有明说303的祁默。
拉吉还是摇摇头:“查房都是夜班护士负责的,但如果少了什么人,肯定会通知我帮忙一起寻找。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兰斯医生,你问这个干什么?”保安大叔疑惑地看着兰斯,觉得今儿个这位华人医生的问题真是莫名其妙。
这么说,十点以前祁默一直都是呆在病房里的,那么他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午夜12点前出现在兰斯的公寓里的呢?
“没什么。谢谢你了。”兰斯冲保安笑笑,没有多解释。
“主人,我来了,”祁默换上了出门的大衣,朝兰斯走来,“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们走吧。”
一众护士以及保安目瞪口呆地望着兰斯和祁默一前一后地出了大门。
“放心吧,我会让他在十点以前回到病房的,”兰斯对拉吉大叔摆了摆手,“明天见。祝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从住院大楼到兰斯的公寓,路程不算遥远,步行大概需要三十分钟,而开车只要十分钟不到。
走出没多远,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急刹车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兰斯!”钱德勒本来已经要开车离开了,见到心上人居然又和疯子混到了一起,赶忙拉开车门跑过来挡在兰斯的面前,“你要带他上哪儿去?”
“我家。”兰斯继续往前走,看都不看他。
钱德勒忽然想起来,那天在餐厅那个疯子好像确实说要包饺子给兰斯吃来着,怪不得昨天晚上让他大包小包地拎食材,原来,都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不许去!兰斯,你可怜一个疯子也要有个限度吧。你跟我说你俩之间乱七八糟的称呼,都是针对他病情的特殊疗法,我信了;昨天你逛街买衣服还想着他,我姑且当作是你心善,可怜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子没人照顾,也可以理解。可你的特殊疗法里面,难道还要包括下班之后,再把他带到你家里去亲亲我我吗!”
祁默听到钱德勒的话后,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来看着兰斯。
其实那天对钱德勒说,自己与祁默之间的亲昵纯属特殊疗法的需要,兰斯也是半真半假的灵机一动而已。他想要获得祁默的信任,借以更走进他的内心是没错。可是,“小黑和主人”的昵称绝对不是治病需要那么简单。自己对于祁默,真的是百分之百不含杂质的同情而已吗?兰斯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一想起那个人,有时会有些没来由地心疼。但此刻钱德勒在祁默面前这样解释他的动机,让他很不舒服。祁默听见这些会伤心吗?
不管祁默伤没伤心,兰斯是真的受够钱德勒了:“我要怎么称呼或者治疗我的病人,是我作为主治医生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难道说,你以为昨天晚上我和你约了一次会,就等于答应和你交往了?”
“难道不是吗?难道你是耍我的吗?”
兰斯心想,要不是你威胁我,我连耍你的时间都懒得浪费好吗?
兰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钱德勒医生,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就算昨天我们俩约会了,我也已经pass你了——试过了,没有感觉,你听懂了吗?”
钱德勒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兰斯领着祁默走远。他狠狠地盯着祁默的背影。
呵呵,死疯子,放你在兰斯面前装可怜!你等着,看来,我不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兰斯是不会认清你的真面目了。
此刻,炮灰攻钱德勒同志,已经从情场萌新直接变异成为腹黑情敌了。所以说,别惹宅男。
“主人,你的约会对象好像真的很生气呢。”祁默跟在兰斯身后,冒出些许胡渣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
“没关系,”兰斯对祁默的态度,与对待钱德勒的完全不同,“小黑不生气就好。”兰斯没有明说,但他相信祁默听得懂,他说的是“特殊疗法”、“可怜”这些刺耳的词句。
祁默脸上的邪气更甚了,只是走在前面的兰斯看不见:“小黑怎么会生气呢?一条狗怎么会对主人的任何想法生气呢。主人肯施舍我,可怜我,那是我的福气。”
兰斯转过去想解释什么,可他看到祁默脸上的表情,思绪仿佛被吸入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湖心漩涡,忽然觉得无论要如何解释,言语始终都是苍白无力的。
于是他只能换了一个话题:“小黑,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出来的?他们没拦你吗?”他没有透露自己已经问过保安拉吉了。
“谁敢拦我?”祁默刻意放慢了语速,“我是疯子,我杀人,不犯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