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游戏(15)
“就是啊,也不知道这回是闹个什么劲儿,不但晚上不肯洗,连早上也不让洗。萨琳娜小姐见他早上的时候好不容易眯着了一会儿,就好心偷偷地拿了毛巾想给他擦擦脸,谁知道那只疯狗,忽然睁开眼睛来张口就要咬萨琳娜的手指头!”
“真的啊!那萨琳娜没事吧?被咬到了吗?”
“要是真咬到了还得了,那疯狗下嘴没轻没重的,现在肯定得去医务室包扎了。还好萨琳娜反应快,及时缩了手。唉,被分到伺候那个疯狗真是太倒霉了!可怜的萨琳娜。希望上帝保佑,下次抽签别抽到我们去303吧。”
护士小姐们在胸前装模作样地画着十字。
兰斯在一旁听着好笑,看来,祁默这脸,是必须得自己帮他洗了。
“小黑?”兰斯握着温热的毛巾凑近祁默。没想到祁默背对着他,躺在面朝阳台的躺椅上睡着了。
听护士们说昨晚上祁默一晚没睡,或许真是太累了吧。兰斯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洗脸——这个傻瓜,该不会领了自己的一个亲吻,兴奋得连觉都不睡了吧。
兰斯凑近看,睡着的祁默真心好看。没有了任何疯狂或者忧伤的表情,此刻倘佯在他男人味十足的俊脸上的,只有无波无澜的平静。
他在做梦吗?他的梦里会出现什么呢?会梦到与他那些黑暗秘密相关的过往吗?希望兰斯的那一吻,真的有安神助眠的效果,能帮助他短暂地驱散心头的阴霾,偶尔也做一个美梦吧。
这时候,兰斯注意到祁默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是一个娃娃,一个用一块块五颜六色的破布和蹩脚的针线工艺,手工缝制而成的布娃娃。那小巧的瓜子脸,弯弯的眼角,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用废旧钢丝弯成的眼镜,手里居然还拿着一颗用绒布加塞棉花缝出来的、圆鼓鼓的迷你饺子——那不是兰斯是谁。可美中不足的是,娃娃头上那一堆乱草,似乎是祁默从花园的草地里随意拔下来的一把,枯黄而毛糙的杂草,即使被扎成了一束马尾,又怎么能与兰斯的一头黑亮秀发相像。
怪不得前段时间护士小姐们抱怨说,放到花园里去集中暴晒消毒的棉被,不知道被谁恶作剧,剪出来一个一个窟窿,被剪坏的棉被还都颜色款式不同。兰斯看着那个娃娃,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毫不犹豫地用随身携带的指甲刀剪下了一小簇自己的头发,塞到了祁默的手中。
祁默被指尖的轻微动静惊醒,他本能地想要展露攻击性,一看是兰斯,立刻放下了全副武装,像小狗见了主人一样,摇着看不见的尾巴。
“这是给我的吗?”兰斯的眼睛看向祁默手中的娃娃。
祁默有些不好意思:“太丑了,怎么能入得了主人的眼,我想你时自己做着玩儿而已。”
想一想,晒被子还是祁默掐他脖子之后不久的事,看来祁默偷偷地制作这个兰斯娃娃已经不少时日了,即使是在兰斯毫不客气地给他下了逐客令,刻意疏远他的那段时日,祁默对兰斯的思念也并没有减少一分。
“我觉得一点也不丑,当然,我们还能让他变得更好看。”兰斯挑眉看了看那簇剪下来的发梢。祁默会意,赶忙将杂草拆下来,将兰斯的秀发换上去。
“主人,你觉得……这样可以吗?”祁默举着可爱的兰斯娃娃,真是再卡哇伊也没有了。
兰斯赶忙说:“我好喜欢,可以送我吗?”
祁默将娃娃郑重地放到兰斯手心里:“我说过的,主人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就好。”
一张热毛巾盖在了祁默的眉眼上,兰斯温柔地帮祁默擦拭脸颊:“如果这次的不擦干净,以后我可就再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咯。”
屋内的温情都映在了门口那双嫉妒得发狂的眼睛里。
第35章 湖上
齐亚尼尼精神卫生疗养医院,建得依山傍水,就像一个休闲疗养的度假胜地,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倒映着青山绿水。春日的阳光里,兰斯和祁默一起泛舟湖上。
“上班时间不务正业,陪着病人游山玩水,这样他们真的不会扣主人的工资么?”祁默双手握着两根长桨,搁在船沿上慢慢地打着圈,一叶小舟缓缓地在水面上滑动,水中倒映出兰斯桃花一样漂亮的容颜,与偶尔随风拂过嘴角的发丝。
“谁说我不务正业,只不过今天的治疗咨询放到了湖面上,这也是为了治疗效果的需要哦。”兰斯说得理直气壮,笑得春风拂面。
“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治疗待遇的话,恐怕某些人要嫉妒得恨不得自己也变成疯子了。”祁默斜了一眼在岸边树林里朝着这边观望的身影,毫不在意地打趣道。
“钱德勒医生大概是真的很闲,都把办公室搬到草丛里办公了,哈哈。”兰斯和祁默就是有默契,连讽刺起人来,都是一样的悠哉调调。可惜钱医生隔得太远听不见,否则草丛里大概要着火了。
带领病人放松身心,对病情的治疗有好处,妥妥的正当理由,就算上报到主任那里,兰斯也丝毫不怵。他望着祁默,用最温柔的声音问:“小黑,累吗?”
祁默哪里会觉得累,他健实的肱二头、三头可不是白长的:“不累。”当然不累,就算是看着眼前的美人,力气也是无穷的了。古人说,“秀色可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如此好的光景,可惜草丛里那双窥视的眼睛实在是太煞风景。兰斯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小黑,让我来帮你。”
说完这句话,兰斯忽然站起来,跨了一步走到祁默的面前,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在祁默前头坐下来,伸出双手,也搭在了两根船桨上,他的小指头,若有若无地与祁默的食指相碰。
小船晃动了一下,待兰斯坐定之后,渐渐的又恢复了平静。然而此刻在远处的某人,内心里估计是平静不了,恐怕已经刮起了十八级台风,嫉妒的小船就快要炸裂沉没了。
兰斯才不管钱德勒怎么想,他就是要气死他,让他没事老在门外偷窥他和祁默的诊疗过程。兰斯故意转过半个脸,给了祁默一个羞涩却含情脉脉的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划了。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摇着一叶扁舟,荡漾在春日如镜的湖面上。船桨掀动起的“哗哗”水流声,轻且悠长,就像一个跳动的音符,刮骚在有情人的心湖上。
祁默坐在兰斯后头,鼻间溢满了兰斯发际间萦绕的淡淡幽香。就像一朵夜兰绽放着香气,静静地在风中为懂得欣赏它的人开放。
祁默不由情动地深吸一口他一直以来渴慕的味道,他拿着兰斯的一根发丝都能产生那样强烈的旖念,更何况兰斯的一头秀发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他不由得往前凑了凑,兰斯感到身后人的鼻尖已经触到了他脑后的马尾上。不是他矫情,他当然是不反感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的,可现在毕竟是上班时间,何况草丛里还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看着。
他往左边稍微侧了侧,可祁默就像存心逗弄他似的,更加往前凑近。这样暧昧的气氛下,兰斯不想煞风景地叫他别胡闹,只好继续侧下身子,躲避祁默的鼻尖。没想到祁默还是不依不饶,继续得寸进尺地贴上来。兰斯一点一点地让,祁默一寸一寸地逼,到最后兰斯低着头,半个身子都歪到船外去了。
兰斯终于绷不住,笑着投降:“小黑,你别闹了,痒……”就在这时,兰斯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随着湖面晃荡的一圈圈波纹,在水里对着自己笑。那笑容,既熟悉又陌生……忽然之间,兰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感,像蛇一样钻出了潜意识的封界,瞬间侵袭并包覆住了他的内心,心里的一道阴影,好像在战栗着、叫嚣着,要把他的神智拖入深不见底的湖中漩涡!
兰斯一下子坐直了起来,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两根船桨,指尖由于过于用力而变得煞白。祁默看到兰斯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粗气,赶忙问:“你怎么了?主人你怎么了!”
兰斯被祁默的叫声拉回了神识,他长吁了一口气,做了一次深呼吸,渐渐地平静下里:“我没事,没什么。只是刚才我有一种感觉,可能……我小时候在水里出过什么意外,也许溺过水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是刚才对着水面的时候有点紧张。”他刻意弱化地形容了心头那一道阴影。
祁默忧心地看着兰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把自己的大手覆盖到兰斯的手背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兰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才是医生,应该是我安慰你才对,怎么反倒要你来安慰我了?唉~我这个医生,做得也太失败了。”
祁默拍了拍兰斯的手背,贴在兰斯耳边,用温柔且坚定的声音说:“无论主人是什么样子,是坚强的也好,是脆弱的也好,是自信的也好,是彷徨的也好,小黑都认定了主人的气味。如果主人能给我带路,那我就跟在你身后随你走;如果主人也迷了路,那小黑就领主人回家。”
兰斯轻轻地把后脑勺靠在祁默的颈项,两人也不划桨了,就任凭水流把他们带去任何地方——就如同命运,把我们每一个人带向该去的地方。
第36章 心死
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起来,似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夏天到来之前,兰斯的生活里发生了两件事,让原本他对祁默建立起来的好感和信任,消失殆尽。
第一件事,是祁默又莫名其妙地大半夜出现在了他的公寓里。
这天,兰斯似乎做了一个让他很不安的梦,梦里的碎片很混乱,他只记得自己在梦境里很悲伤、很害怕,可是到底梦见了什么,醒来后的兰斯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是被一阵熟悉的窸窸窣窣声惊醒的,愣了几秒后兰斯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灯都没有开,就对着床板下声音的来源大声地叫喊:“祁默!”
里面没有答话,但是响动停止了,仿佛一只躲在黑暗里的老鼠,被人类的一声呼喝惊吓住了,不敢动弹。
“祁默!是不是你!你给我出来!”兰斯忍无可忍地吼道。
顿了几秒钟,床底下传来手撑着地板爬行的声音,不一会儿,床单撩起,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果然又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兰斯看不清祁默的表情,这一次他没有开灯。他有一种预感,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些秘密一旦被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心里最后一点能自欺欺人的希望,也会跟着一起破碎。
“你看着我!”兰斯喝道,“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三番四次地要在半夜里潜入我的房间,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祁默站在淡淡的月光下,沉默地闭着双唇。果然,他像往常一样,什么都不打算告诉兰斯。
怎么会这样呢?祁默,这么多天以来,一直都相处得好好的祁默,他的行为逻辑明明已经越来越走上常人的正轨了。前些日子还在湖面上安慰兰斯,叫他不要怕,还把自己的肩膀给兰斯倚靠。怎么会忽然又变得不正常了呢?
兰斯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耐心和好脾气已经到了极限,今天如果祁默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真的绝对不会再给他好脸色看了。
“你说话啊!你到我房间里来,是不是想要找什么东西?是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嗯?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话啊!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想要什么,只要直说,我都会给你,你何至于要鬼鬼祟祟地三更半夜来做贼!”
明明是那么近在咫尺的祁默,明明是那样对自己温柔过的祁默,为什么此刻站在那里,只隔着三两步之遥,却感觉那么陌生,那么疏远?
兰斯无力地坐在床沿上。他已经不指望从祁默的口里问出什么来了,他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是疯子啊?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到底哪句是真话,哪句是疯话啊?我到底可不可以把你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