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化的一捧雪(77)
佘泛闭了闭眼睛。
他勉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在一片混乱中也能够抽丝剥茧地理出来薛肆为什么不说。
不是他给薛肆辩解,而是如果他站在薛肆的角度上, 其实有些事他也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
尤其是跟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说得出来他过去是多么的难堪啊。
而且……
薛肆是真的很骄傲。
这点佘泛从小就知道。
他在他面前看着没脸没皮的, 但其实骨子里全是傲气。
一百九十二斤的体重, 有一百九十三斤的傲骨。
可现在这么骄傲的人,却因为他随口一句气话跪在了他面前。
这到底是…是有多喜欢他才紧张到了这个地步啊。
佘泛抿了下唇。
他挣扎的力度放松下来,紧绷的身体也跟着他的态度软和下来。
佘泛低垂着脑袋,很轻地说了声:“你先起来。”
薛肆没动,无论是抓着他裤腿的手, 还是强制他握着刀的手, 都没有撼动丝毫, 他的声音同样也很低, 语气都没缓下来半分:“你先答应我。”
佘泛:“……”
他没有说好, 只是先解释:“我没有要走。”
佘泛无可奈何地悄声叹气:“我说让你把我的指纹拉回去, 也是怕老爷子拿这个说他要去报警,以此威胁你回薛家。”
他语气平静:“我早就知道你把我指纹删了, 早就知道你把我锁在家里了。”
“那天…在车上我冷笑, 就是因为这件事。”
薛肆的身体很明显地轻颤了下, 他的声音又有几分沙哑:“你不怪我?”
佘泛实话实说:“有觉得过你神经病吧。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就是害怕, 没有安全感。”
毕竟当年薛肆的姐姐跑出家门时, 他知道。
薛肆说过対他其实不错的后妈因为精神异常跳楼自杀的事, 他也知道。
至于薛肆的亲生母亲,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佘泛确实知道的不详尽, 但也知道是自杀。
所以薛肆在这方面总是会敏感过头。
佘泛顿了顿,看着薛肆脑袋上的三个发旋,到底还是试着将自己的心剖出来一点点:“我确实有想过…但那只是情绪不太好的时候,大多时候我并没有那样的念头。”
尤其这段时间,知道薛肆真的很看重他了,佘泛并不想他因为自己难过太久。
他是想过也许时间可以磨平一切,但他也不确定时间対薛肆需要多久才能起作用。
更别说现在他再一次认知到了薛肆紧张他到了什么地步。
为自己,佘泛找不到什么走下去的意义。
他注定是个没有未来的人,结不了婚组建不了家庭,也不会拥有更多的人际关系。
他连在阳光底下大大方方地站着都做不到。
但为别人,佘泛一直都在坚持。
只是之前名单里一直都只有梁琼甃,而现在……
他想试试加上薛肆。
当然,他还是没有办法朝薛肆迈出那一步,答应薛肆。
他対爱情这种东西恐惧到了一种闻风丧胆的地步。
可不就是薛肆说的吗?
他可以不用答应他,他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这个,他是做得到的。
“刚刚跟你说那话,也是有点气头上,因为你没有告诉我昨天是你妈妈的生日…你也从没跟我提过你和薛家那些详细的恩怨。”
他并不知道薛肆到底为什么恨薛家恨得那么深。
不知道薛肆究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还是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回了一点,让他得到了一点解脱的感觉。
他还是没有起来,但松开了强制佘泛握着刀的手。
薛肆伸手抱住佘泛的腿,手臂穿过他两条腿的膝弯,将脑袋埋在了佘泛的膝盖上面一点,也就是大腿的位置。
使得佘泛一僵。
但薛肆确实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念头,他只是用劫后余生的语气喟叹了声:“泛泛……”
声音听着又闷又含糊。
因为望星市现在热起来了,佘泛穿的裤子都是薄裤子。
他的吐息透过布料渗进来,烫得佘泛更加绷直。
他把美工刀推回去,反手放到了身后的柜子上,还往深处怼了怼,语气不太确定:“…你哭了?”
薛肆好像从不觉得在佘泛面前哭有什么:“你要再迟一点说那些话,我今天就要在你面前哭干自己了。”
佘泛:“……”
什么时候都不忘贫嘴是吧?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气氛因此稍微轻松了点。
佘泛有点别扭地轻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你能不能起来?”
薛肆就不觉得这场面太诡异了吗?
薛肆拒绝:“不要,我得抱一会儿你才能缓解我刚刚内心受到的伤害。”
他刚刚真的恨不得佘泛一刀捅死他算了。
佘泛忍了半秒:“你的血。”
他的洁癖还是忍不了:“蹭到我裤子上了。”
薛肆还是没有第一时间起来:“可我想抱你。”
还别说,他声音闷着,又跪着,听着真的有几分可怜。
如果忽视他那比佘泛腿还粗的胳膊,还真有点小可怜的感觉。
“…你先起来。”
“起来就可以抱你了吗?”
佘泛默然。
一分钟后,薛肆权当他默认。
他麻利地起身,然后又一把将佘泛揽入怀中。
锁链交错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几声“叮咣”的声音,听得佘泛眼皮子跳了跳。
但佘泛没有挣扎,而是任由薛肆将他抱了个满怀。
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薛肆的气息中,将佘泛包裹住,时刻提醒薛肆可以疯到什么程度。
佘泛想他该远离这样的薛肆的。
作为一个画过短篇漫画、5G冲浪选手,佘泛知道薛肆这样的人太危险。
可是……
他会诡异地在薛肆这换任何一个正常人稍微接触一点都会感到窒息、甚至不能单单用喜欢概括的感情中感到安心。
他说薛肆没有安全感,其实他也是。
从小,佘泛就很害怕薛肆会有玩得更好的朋友。
所以每次他听见薛肆提起他哪个朋友,他都会紧张。
每次听薛肆说他们学校组织去干嘛干嘛,他也会失落。
小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大了点,因为早熟,佘泛就明白,他害怕他対于薛肆来说只是一个过客。
是那么多朋友中的其中之一。
可薛肆対于他来说,是他唯一的朋友。
是他世界里除了妈妈和外婆以外,唯一能说话的人。
他不是豁达的人,做不到接受不対等。
他将薛肆视作唯一的朋友,就希望薛肆也这么対他。
他重视薛肆,所以希望薛肆也重视他。
而现在,佘泛知道了一件事。
如果说他重视薛肆是十的话,那么薛肆対他的重视就是一千。
薛肆比他更担心対方身边出现新的朋友,更担心“秘密”这件事。
但他并不反感这份热烈到可以被称作沉重的感情。
这会让他感到踏实。
所以佘泛其实从来不反感薛肆过紧到好像再用点力能将他骨头捏碎的怀抱。
他的双臂禁丨锢着他的脊背,他紧紧贴着薛肆的胸膛。
两颗心脏都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地方在跳动。
佘泛听见薛肆问他:“你听到了多少?”
他知道薛肆是在说门外他和薛老爷子的争执,佘泛面无表情:“我听到了多少你就跟我说多少是吗?”
薛肆稍顿,有点无奈地低笑了声:“没有,我是打算全部跟你说的,但我有点怕你听见我侮辱长辈。”
这不太好,没素质。
他家泛泛一直都是一个很有素质的人。
佘泛:“我觉得你在我这儿的印象也不能再差了。”
“……”
薛肆无法,只能换个话题:“聊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