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化的一捧雪(127)
但即使如此,雨也是细细密密的小雨, 感觉随时要停。
不过至少是阴下来了, 佘泛可以趁着他想去看的画展还没结束时拉上薛肆去看。
佘泛还是会在一幅画面前站好久,薛肆也还是不会打扰他,就陪着罚站。
但他们继续往里走时,意外地遇见了一个人。
薛在文,薛肆的父亲。
佘泛其实没见过他本人, 不过他在媒体新闻上看见过。就是薛肆参加比赛被拍, 然后靠脸上了热搜时, 有人扒了他的家世, 佘泛就是在那个热搜里面看见的薛在文的照片。
薛在文和薛肆有三分像, 不过到底是五十出头的人, 薛在文很明显要成熟很多,笑起来时脸上也有皱纹。
他身边的人侧着身子面向着他说着什么, 佘泛认识薛在文身边那个人, 是这次画展的负责人。看样子薛在文有可能是这次画展的投资人, 又或者是来谈生意的。
佘泛看到了,就意味着薛肆也看见了。
这地方就这么点大, 薛在文当然也看见了他们。
可大家都只是扫了一眼, 没有做任何的视线停留, 就这样错身而过, 宛若陌生人一般。
佘泛想也许这就是薛肆跟薛家最好的结果了吧。
那些事纠纠缠缠太多,每个人的立场不同, 看待事的方式、结果也就不同,站在上帝视角、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根本分辨不清究竟谁対谁错。
而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不是非黑即白、非対即错的。
再说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每每涉及这些,佘泛就觉得,没有联络最好。
但……他又总希望薛肆能得到一个释怀的机会。
不是网上那种释怀文学,就是他希望薛肆心里这个疙瘩能有消失的时候。下一次在谈及时,反应不会那么激烈,薛老爷子再联系他们时,他不会以対待仇人的态度去处理。
毕竟……
佘泛抬眼看了看薛肆。
其实薛肆也很煎熬。
佘泛知道的。
薛肆素来是个爱恨分明的人,薛老爷子対薛肆不错,薛肆一直都承认的。只是因为他是薛在文的父亲,只是因为他一直在劝薛肆和薛在文能好好相处。
佘泛想时间也许会慢慢磨平这一切吧。也许哪一天,他们就能平和相处了。
可佘泛没有想到,就连薛肆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在地下车库看见守在他车旁边的薛在文。
父子俩対上视线的那一刻,薛在文还算平静,但薛肆的目光却格外冰冷。
他想直接无视薛在文,但薛在文真的是来找他的:“薛肆。”
他喊住他:“我们聊聊?”
薛肆听到这话,就嗤笑了声:“我妈给你打了几百个电话先跟你聊聊的时候你在哪?”
他说完,在愤怒和悲恸交织中,又清晰地记得佘泛还在他旁边,故而不想在佘泛面前跟薛在文吵,只冷冷:“让开。”
薛在文没动,但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薛肆一提这个话题就直接被点炸,跟薛肆吵起来。
这个作为薛肆的父亲,却在薛肆的人生里没有起到什么正向作用,甚至变成了薛肆心里一根刺的男人低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抱歉。”
薛肆皱起眉。
这还是第一次薛在文跟他这样说话,之前薛在文找他也不是没有说过対不起,但往往都是争执过后的一句尴尬收场。
“薛家要破产了?”以至于现在薛肆根本就不买账:“找我也没用,哪天薛家垮了,我第一个鼓掌。”
被几个人连番说了后,薛在文现在尽量以平静的心态去看薛肆,就觉得这孩子是真的和自己像。
不仅仅是外貌,还有性格上的。
薛在文:“薛肆,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只是想把事情跟你说开。”
薛肆还没说什么,佘泛就很轻地扯了一下他的手。
他停住,立马垂首去看佘泛,甚至还习惯性地微微压下了脊背,说话声音虽然轻,但却是和刚刚那冷戾架势完全不同的温顺:“怎么了?”
佘泛看着他,低声:“你要不听一听?”
薛肆凝望着他,没有流露出太多别的神色,只是问了句去年他问过佘泛的话:“你想我去?”
这一回,佘泛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而是说:“嗯。”
“好。”
薛肆甚至连停顿都没有,也看不出半分勉强,就好像佘泛只是顺水推舟。但他和佘泛都清楚,薛肆真的只是因为佘泛点头所以才去。
薛肆又问他:“你和我一起。”
像是询问,却又有些陈述句的语气,代表着他想要佘泛和他一起去,想让佘泛参与到他所有的事情来,但也在小心翼翼地看佘泛愿不愿意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佘泛没有拒绝:“当然。”
于是薛在文就近找了家茶楼。
他看着在佘泛面前判若两人的薛肆,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觉这一场“说开”来得太迟。
如果早一点,不把薛肆当作小孩子,在把他接回薛家时就好好与他说一说,也许今时今日,薛肆和薛家的关系就不会如此,和他也是。
薛在文人生很少有后悔的时候,但这一次就属于很少的里面。
薛在文也不是支支吾吾的人,等服务员上了茶和薛肆记挂着这家茶楼有几个茶点佘泛喜欢吃,点了一份。
东西都上齐后,薛在文就慢慢开口了。
在薛在文的视角,这确实也是个很无力的事。
薛肆的母亲兰嬅,和他本就是有一半商业联姻的性质,薛在文算不上特别喜欢,甚至刚结婚那会儿两人始终相敬如宾。
兰嬅本身就有一些精神疾病,他并不知道。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兰嬅开始主动——薛在文说他后来调查过,是兰嬅听了娘家那边的话,说嫁都嫁了,与其这样一辈子,不如早点生个儿子,免得他在外养女人,先生了私生子,以后争家产。
天知道薛在文真没这意思,但兰嬅的主动,也让薛在文慢慢心动,毕竟看薛肆就能知道兰嬅究竟长了多好的皮相。
“…也许你会认为是我在贬低你外公外婆那边,但我后来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他们那样教导女儿,我和兰嬅或许真不会走到这一步。”
兰嬅生下薛落时,薛在文是真的很高兴。
他其实対小孩子一直很淡,甚至一度有想过不要小孩,尤其那时他身边玩得好的是个妇产科医生,他与他说过女人生小孩的危害,但无奈兰嬅总说她想要个孩子,那时候薛在文一心都在工作上,不知道兰嬅真的被她父母洗脑,就惦记着生个儿子,来稳住地位。
他要是知道,他肯定会跟兰嬅好好说清。
最后他们还是生下了薛落,薛在文看着自己的女儿,也很高兴,所以给其取名为“落”。
意思是他期待的小宝贝儿降落在了这个世界。
兰嬅其实一开始也是高兴的,因为他看喜欢。
可兰嬅的父母又开始念叨…那个时代,甚至不用说那个时代,就算是现在这个时代,望星这边还有老人家觉得生女儿就是不好,甚至还有人觉得自己女儿生出女儿来,自己脸上无光。
兰嬅到底还是被她父母动摇了思想。
于是她又开始跟薛在文念叨要个二胎。
一开始薛在文拒绝得很强硬,直到薛落两三岁时,表现有点奇怪,去看了医生才知道她的精神有点问题,兰嬅就说再生一个,他们百年以后,不求第二个孩子供着薛落,只是希望薛落有什么的时候,能有个依靠。
薛在文犹豫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堂表兄弟姐妹,始终不如自己亲生的。
但兰嬅怀上这一胎后,薛家因为发展方向从北方转移到南方,扩展了商业版图,变得更为忙碌了。
一开始兰嬅还能理解,可…她父母又开始念叨,说是不是薛在文觉得她生的小孩有病,所以対她有意见。
兰嬅本来就因为薛落的事压着,一两次还好,她温温和和地解释说是公司太忙。
但父母总打电话来问薛在文最近有没有陪她,说没有就要开始嚼舌根,让她多上点心,别男人跑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