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压麦芒(6)
我一边漱口一边回想,刚刚开门那一刹凌霄到底有没有在微妙地嘲笑我?如果他真的笑了那不是太可怕了,说明他什么都听见了啊!我靠他今天怎么会在宿舍呢?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啊这个人!
“麦子你今天发微博吗?”老七忽然神秘兮兮一笑,“你现在就可以自拍一张发微博上啊,发型赞!”
我吐了牙膏泡沫一抬头,镜子里映出我超级赛亚人般的发型。
我不敢置信地撸了撸头发,心说难道我就是这么开门被凌霄撞见的?
所以他嘴角眉梢的松动并不是我的错觉?
……哎哟喂,大哥你想笑就大胆地笑啊,我一点不会觉得被冒犯啊,你憋回去干吗……
不知为何我竟然没有一点丢了脸的悔恨,悔恨的是都丢脸了,还没把人美男逗笑……
好好一个周日,对于我这种宅男,除了窝在宿舍里上网也没什么别的娱乐了。好些天没上微博了,今天我鼓起勇气登上去,好嘛,居然还在问凌霄,这还有完没完了?凌霄一个字都没和你们说过,我每天卖力自拍、卖力攒段子逗你们开心,结果都比不上凌霄一张“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脸啊。
老七评价说:“你也不要不服气,物以稀为贵,千百年来都是这个理儿,凌霄的照片可遇不可求,你的照片都被做成表情包了,再说人凌霄那是一笑难求,你天天这么笑,自然就不值钱了嘛。”
道理我都懂,但你能不能说委婉点儿?
高大胖反驳:“麦子你别听七哥胡说,我就爱看你的表情b……你的笑脸,看了让人心情好~”
我装作没听出他的“口误”,勉强笑了笑。
得,反正我也弄不来凌霄的照片,干脆就发了条微博说我得了重感冒,医生嘱咐到周三前都不能参加训练,得好好休息,可能这些天都不会上来看望大家了。
卖了个惨,立竿见影,粉丝们立刻回我:麦子保重身体啊,身体最重要,我们会等你的,下次上微博记得带凌霄出镜哟!
呵呵,这种粉丝我不稀罕!
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日历上的周三。击剑队的集训其实挺枯燥的,每天重复不断的步伐、动作、对练,被老胡折磨得不行的时候我就看看隔壁剑道的凌霄,他一身白色击剑服,步伐沉稳,动作漂亮,眼神专注。尤其是眼神,正式比赛时隔着金属面罩看不见眼睛,但平时训练要求没那么严,大概是平日里看惯了凌霄瞧什么都清冷的眼睛,当他手握佩剑,眼神好像被加热起来时,那种反差,就像猫科动物白天和午夜的眼睛,对于我这种心术不直的基佬来说具有着核弹级别的杀伤力。
“乔麦!”举着单反的老胡发现了走神偷懒的我。
“哟西!走起!”我一鼓作气又练起攻击动作来,老胡休想抓到我的把柄!
那边凌霄却忽然将章庭的佩剑打了出去,章庭被这一记突来的防守还击打蒙了,因为这会儿他是攻击方,凌霄练的是防守动作,照理不该还击的,莫名其妙就被凌霄格挡后一剑削在持剑的手臂上。凌霄的防守还击一向令对手头疼,还有人专门发帖研究过,在比赛中也未必有几人躲得过,更何况章庭这会儿还没有防备,难怪剑都脱手了。
我也纳闷,分神看了凌霄一眼,他压下喘息说了声“抱歉”,捡起佩剑递还给章庭,并没有解释那个格挡还击的动作。
中午吃饭的时候高大胖说起凌霄把章庭的佩剑撩飞的事儿,仿佛又找到了挑凌霄刺儿的地方:“都是在练防守动作呢,他偷袭什么呀,太不尊重队友了。”
我就和他唱反调:“你不懂,这说明凌霄是真强,你看他那个防守还击完全是本能动作,都不受大脑支配的!那一剑削得多漂亮……”
老七挑着香菜:“你是说凌霄的手不受他的大脑支配?乔麦你这明褒暗贬的本事我真是自叹弗如……”
老七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凌霄就从我们身边端着午餐走过去!我们仨立时跟打了霜似地蔫了一半,我见凌霄走到他万年不变的靠窗座位前,拉开椅子坐下,暗骂老七不会说话,凌霄肯定听见了,保管又把这话算我头上,老七你真是专业坑我二十年!
今天凌少侠终于没点鱼了,进食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比我们还先吃完离开,比较神奇的是明明是速战速决,吃相还那么斯文。我忽然想起高大胖上次说的话,伸长脖子一瞅,诚如高大胖所言,凌霄盘子里饭菜都剩了不少。
这个在我眼中完美无缺的未来奥运亚军总算被我找着了一处缺点——浪费!
他既然会浪费饭菜,生活中必然也会浪费别的东西,譬如出门不关灯啊,牙膏没用完就扔啊,洗澡抹香皂时不关……水啊……
我的思维忽然就凝滞了,耳边仿佛响起了花洒的喷水声,想停都停不下来,水气朦胧中依稀有凌霄站在花洒下仰着头的身影,我脸上一阵发烧,赶紧低头吃饭,暗骂自己真是昏头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吃完我又添了一碗,添饭时顺道和媛姐唠嗑了两句,媛姐劝我不要暴饮暴食,少吃点更健康,我下意识地回:“像凌霄那样?”
媛姐说你真该学学人家。
为什么啊?学他浪费啊?我正不服,媛姐忽然转头和谁打了声招呼:
“赵老师,今天有点热吧?”
她招呼的对象是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婆婆,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老婆婆一手提着一捆废纸板,一手提着一袋矿泉水瓶,脚步一点都不踉跄,她把纸板和矿泉水瓶放在食堂门口,笑眯眯地和媛姐打过招呼,然后就径直走向……凌霄的座位?
我看着老婆婆把凌霄剩下的饭菜小心装进带来的一只食品袋里,一头雾水,老人家又在食堂四处转了转,但似乎没有斩获,离开前她还特地对媛姐说:“你让那孩子多吃点儿啊。”
媛姐耸肩:“我们都和他说不上话。”
待老婆婆离开,我忍不住问媛姐:“那个婆婆是谁啊?为什么让凌霄多吃点儿?”
“那是赵老师,好多年前是这儿的炊事班师傅,退休后就住在基地附近了,经常会来这边找一些剩菜剩饭去喂流浪猫。”媛姐说。
紫山这边环境好,流浪猫多,这个我是知情的,偶尔我还能在路边见到三五只嗑了猫草东倒西歪的醉猫,就挨个儿去撸撸肚子,但我以为这些猫都是靠自己上天入地地抓老鼠过活呢,今天才知道原来一直是有人接济它们的呀。
“所以那些饭菜都是拿去喂猫的?”
我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无意识又问了句废话,媛姐看我,仿佛我是个智障,然后点点头:“不过也收集不了多少就是了,国家队不提倡浪费,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样,吃个精光,食堂这边也要到晚上才能有剩菜饭,但赵婆婆眼睛不好,晚上没法出去喂猫,所以凌霄剩饭的事你不要跟人说,不然你们领队肯定得找他谈话。”
媛姐难得严肃地提醒我,我想起凌霄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挑鱼刺的样子,心脏好像被一剑刺中了。
我感觉这事儿对我来说是个契机,让我有了个接近凌霄的话头,而发现凌霄这个秘密,又让我心中充盈着一股奇妙的满足感,好像这样就又和他离得近了些。晚上我躺床上,脑海中挥之不去凌霄理着鱼刺匀出饭菜的样子,这种冷得无懈可击的冰山男一旦暴露出丁点温柔,那真是要命。我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照理该是我抓着了他的命门,可眼下这种心悸的感觉,倒像是我被人扼住了要害。我现在一想到凌霄这个名字,心就好像绑上了云朵棉花那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