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压麦芒(31)
我都合不拢下巴,还真叫老七说中了,可是什么叫你推荐了我,我明明就是个备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抠着下巴眼珠子溜来溜去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心虚?
老胡这人不擅说辞,在凌霄那边吃了闭门羹,在我这儿也不见长进,对着掉下巴的我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代言好啊,代言有好多钱拿,代言还能帮国家队拉到赞助,反正你那么爱露脸,这次就让你露个够云云……
我就不戳穿他这话有多不中听了,直接问他为什么不找凌霄。
老胡果然被我问得一怔,打着哈哈一摆手:“找凌霄找你不是一样的吗?”
被我无言的瞪视打败,老胡最后还是招了,说本来想找凌霄的,但凌霄不愿意。
“他为什么不愿意啊?”这才是我想问的。
“谁知道,可能他不喜欢出风头吧。”胡指导往烟灰缸里欲盖弥彰地抖了抖烟灰。
“那我也不愿意。”我说。
“啊?为什么啊?”老胡一脸惊讶,“有钱拿还能上电视你都不干?乔麦我还不知道你了,你丫就差在微博爆裸照了!”
“那你就想错了。”我义正词严,“我要是那么爱钱,那么爱出风头,我还来国家队干吗?早出道当偶像了。”
老胡靠椅背上,摇了摇头:“你们都这样视钱财为粪土,作为主教练的我很难办啊。”
“你不是应该觉得很骄傲吗?再说了,我也不想训练的时候分心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哥几个在击剑世界排名上还排不上号,明年奥运的对手哪个不是排名前十的风云人物,我这人又不像凌霄,抵挡得住虚荣的诱惑,他把这差事推给我,自己专心训练,其心可诛啊!”我咬牙切齿,言不由衷。
老胡抽着烟摆摆手:“别胡说,他不是那个意思。”
听老胡这话里的话,他是清楚凌霄有什么苦衷啊,我拐弯抹角地问:“那他是什么意思啊?”
老胡嘴巴动了动,眼看都要被我套出话来了,又把烟塞嘴里,抽了一口,转移了话题:“这我可难办了,厉总中意的是凌霄,凌霄不去不还有个你吗,你去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力隆电子主要是想找人做代言,推广他们的新数码产品,没人代言人家凭什么赞助我们啊?”
老胡连抽了好几口烟,这个操碎心的样子倒是挺罕见的,我不由问:“国家队真这么穷啊?”
我感觉不出来啊,没有力隆电子赞助,难道我们就训练不下去,揭不开锅了?我知道花剑和重剑都是请的国外名教练,薪酬应该不菲,只有佩剑这边是老胡亲自上阵,不过支付外籍教练薪酬的钱,堂堂国家队是怎么都拿得出来的吧。
老胡好一阵没说话,许久后,沉声道:“上面的事情你们不懂,也不需要懂,你们只需要专心训练就行了,要是有什么能帮上国家队的,能帮尽量帮一帮,实在为难我不勉强你们。”
说完后办公室就安静了,老胡拨开百叶窗,一道阳光刺进来,我看见他眼角的皱纹。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小胡”意气风发的样子,原来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啊……
我说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其实心里已经打算接下来了,代言不管怎么说都是件美差,有钱拿有风头出,没必要拒绝,虽然我这人是挺经不起诱惑的,但是我也蛮意外,我自己竟然很清楚这一点。诱惑肯定存在,但对我而言还有更大的诱惑,只要想到我还要在奥运的赛场上和凌霄一战,还要和他一起登上至高的领奖台,代言和出名的吸引力也就不过尔尔了。
我之所以犹豫,还是因为凌霄,因为这个代言来得不明不白,总让我心里没谱,感觉怪怪的。
满腹心事地回了更衣室,更衣室里已经没人了,关上灯后的更衣室有些暗,我也懒得开灯,在更衣室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凌霄卖了,又在帮凌霄数钱,我啥都不知道,他们让我干吗我就干吗,这种感觉着实有点憋屈……
唉,怪我这人心太软,见不得国家队有难,更见不得凌霄为难,连老胡那个讨厌鬼,我都挺不愿意看他在厉睿面前拉下脸面陪吃陪逛的。这个钱看来只能我赚了。
我起身想去开灯换衣服,就听见更衣室的门开了,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大部队都在食堂呢,怎么还有人进来啊?探头出去一看,吓得我立刻背贴墙壁,妈呀,是凌霄!
我现在的站位在更衣第二排柜子后面,原本是要绕去开灯的,凌霄从大门进来,并没有看见柜子后的我,估计他也以为更衣室里没人,毕竟灯都没开。他进门后也没有开灯,直接走去第一排柜子前,脱了上衣。我从柜子后盯着他的背影,左右为难,这个时候走出去打招呼太扯了,等我意识到等他换完衣服再打招呼更扯的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么躲在柜子后面了。
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凌霄光裸的上身,姨太太说错了,他身上是有伤的,不深,但是在不开灯的情况下,肉眼也能看见一道道长长短短的痕迹。抬手换衣服的时候凌霄停了一下,低下头,似乎是牵动了腰身上最长的那道伤口。
我见他低头注视伤口处渗出的红色,整个人静了下来,将手上的衣服放回敞开的柜子里,在长凳前坐下,开始给伤口上药。
腰身上那道伤口从腰侧一直延伸到后腰,他扭过头去也看不到,我心想完了,这妥妥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节奏啊,我必须挺身而出去给他上药了!凌霄这时冷不丁站起来,我以为他发现我了,却没有,他只是转身走向身后的一排衣柜。
然后在我的更衣柜前停下来。
不知他要干什么,我的心蓦地悬在半空,像被一根强劲的弹簧拽着。
凌霄有些迟疑地抬起手,试着拉了一下我的柜门,我的柜门从来不锁,自然是一拉就开了,他看着柜门“吱呀”一声滑开,竟像是有些意外般愣住了。
我衣柜的柜门后挂了一面镜子,他大概是打算用镜子好方便上药吧。
然而我还是很惊喜的,凌霄竟然知道我的柜子是哪一扇,竟然还知道我柜子里有镜子。我现在就想回去狂摇老七的肩膀,告诉他凌霄知道我的柜子是哪一扇,还特么知道我柜子里有镜子!
不过老七大概会回我,你丫每次换衣服都要在柜子前左照右照照个不停,谁不知道你柜子里有镜子啊!
也许事实就是这样吧,但我还是挺高兴的,至少这说明在我死皮赖脸地缠着凌霄以前,他的眼睛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我的。
凌霄站在镜子前——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傻看了一会儿?才把那面不大的镜子取下来,坐回长凳上,抬起手臂,低着头,有些费力地上着药。
上完药他将镜子原封不动地挂回去,合上柜门,换好衣服,离开了更衣室。
更衣室的门关上,门外没有动静后良久,我才松了口气。要登上这座冰山,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百倍,他的所有情绪我都只能捕捉到一点点,我完全不了解他,昨晚我才从他身上感到那股莫名冷硬的戾气,可就在刚才,当他若有所思取下镜子的那一刻,我又觉得他仿佛从冰山变成了雪原,虽然寒冷依旧,但是柔软而辽阔。
我无从得知他那些捉摸不定的情绪是为何,这个人对我来说既迷人又神秘。
还很遥远。
换好衣服,我也打算走了,谁知一拉门就傻眼了。门没开。我又拽了两下,依然纹丝不动,我开了灯,检查门锁,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凌霄把我反锁在更衣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