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柔攻养大后(68)
林简笑容嘲讽,用最平淡的语气叙述最血淋淋的事实:“因为我爸死了,我被大姑一家送人了。”
“怎么会!”温宁狠狠打了个冷颤,一时间被震惊得体无完肤,下意识地否定:“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林简说,“但是你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你的所谓的找寻也好,亏欠和弥补也罢,对我而言一文不值,当初你抛下我一走了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林简目光冰冷,毫无怜悯地结案陈词:“不是所有迟来的歉意都会被原谅,而你的出现之于我而言就如同你的道歉一样,除了让我堵心烦躁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不是这样的!”温宁终于失控,微微向前倾身,想去抓林简交叠在桌上的手:“你被送去了哪里?是送养还是买卖?!我是你的妈妈,我回来了,你的监护权我可以拿回来的!让我弥补你好不好,林简你……”
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林简倏然抽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脸色惨白的女人:“弥补,监护权?当时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别人妈这回事呢?”林简压下沉重的呼吸,说,“况且,如果你找了这么久,最后发现我狗屁不是,辍学、不学无术,和社会上的混混渣滓无异,那么以温老师现在的社会地位,还会和我相认吗?”
“我会。”温宁泪眼婆娑,低声说,“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我的儿子。”
“那您还真是不挑。”林简说,“但是我却挑剔的很,你愿意认一个刁皮赖骨混不吝的儿子,我却不想要你这样一个功成名就的妈!”
林简说完绕开椅子,大步向门口走去。
“林简!”温宁猝然起身,在他后背喊了一声。
林简脚步微顿,转过头,平复了一下起伏剧烈的胸口,说:“警告你一点,不要试图去打扰我现在的家人,否则,我和你就不单单是陌生人了。”
言下之意说得清楚明白,林简再不多留,径直推门离开。
午后的阳光居然也能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简沿着步行街往前走,路旁的绿化带草木凋敝,放眼望去,原本鲜活的热烈的城市像是在刹那间失了颜色。
街头车水马龙,车流如织,他孑然伶仃地站在路边,像是游荡于盛世之中的无根浮萍。
要去到哪里,能去到哪里?
抬头望,不远处CBD的写字楼群宛如沉默的钢铁巨兽,张着灰色的血盆大口要将人兜头吞下,垂眼看,眼前的岔路口又是通往那条主干路?
这是哪里?
又是怎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尖锐的鸣笛声将他猝然来拉回现实,扑面而来的尘世烟尘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他弯着腰,在路边大口喘息,而后随手拦下一出租车,报上地址,怀揣着一颗麻木的心脏被车子带离这处喧嚣之地。
出租车在写字楼的地上停车场外停下,出租师傅说:“不好意思啊,里面进不去,你就这下车吧。”
林简没有异议,拿出手机扫码付费,下车后一步步往写字楼大门走去。
进入大厅,前台穿着职业装的导引小姐姐非常礼貌地拦下他,微笑着问:“请问您找哪位?”
“我……”林简张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犹如揉了一把沙子般沙哑,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麻烦您,我找沈恪。”
这两个一出口,小姐姐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诧异和古怪,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职业笑容,问:“请问您和沈董有预约吗?”
林简机械地摇了下头。
小姐姐非常礼貌但抱歉地告知:“不好意思,没有预约的话,您不能上去的,如果方便可以来这边做一下访客登记,如果有重要的事情,我们会传达给沈董助理,届时会给您安排见面的时间。”
林简满心疲惫,想不到每日回家都能见到的人,此时见上一面却要费尽周折,他深深叹了口气,低声说:“麻烦您和宋秩联系一下,就说我找沈恪。”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个说法滑稽,补充道,“我叫林简。”
导引小姐姐的目光越发狐疑,但是却从少年的话中获得了一丝有效信息——能直接报出宋特助名字的人,想来来历不小,于是不敢怠慢,走到电话旁边,拨通了号码。
写字楼大厅人流往来不息,林简木然站在门口等待,大概过了几分钟时间,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他迟钝地抬起头,只见不远处标志着专用电梯的厢门倏然打开,沈恪步若流星的踏出电梯口,朝他走来。
大厅一时间噤若寒蝉,毕竟没见过大老板亲自下楼接人的场面。
随着沈恪越走越近,林简感知自己全身已然被冰冻的血流终于迟缓地逐渐回温。
沈恪眉间微蹙,走到林简面前,低头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而后什么都没问,只是低声说:“跟我来。”
林简眨了一下眼睛,随着他走进电梯间。
光洁锃亮的厢门闭合,电梯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
这么多年,这是林简第二次踏足沈恪的办公室。
沉重的玻璃门推开,他随着沈恪步入其内,微微垂着头站在装饰精良却冷淡的黑白灰中间,像是失了方向的断翅飞鸟。
沈恪什么都没说,先去倒了杯温水,而后走过来,拍了一下林简的肩膀,冲不远处的沙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坐过去,先喝杯水。”
肩膀上的那一下力道很轻,林简却周身狠狠一颤,像是从一场荒谬怪诞的梦境之中被人骤然带离,猛地跌入清明的现实世界。
沈恪见他站着没动,只是慢半拍地缓缓抬起眼睛看向自己,与少年的眼神相触的一瞬间,他心尖像是被重物磕了一下,倏然漫起一阵短促却尖锐的钝痛。
他竟然看见了林简眼底的血红。
下一秒,身形挺拔笔直的少年猝然向他倒了过来,沈恪眉心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接,而林简却只是用额头抵住他的肩膀,无声地倚靠着。
像是倦鸟归林,又如浮萍寻根,这个怀抱像是他苦苦寻觅良久,通往世界的那个终点。
这是林简从小到大,从未直白地表现出的脆弱和依赖。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内安静得仿佛无人之境,沈恪还保持着一手举着水杯另一只手张开的滑稽姿势,怀中的少年缄默不语,许久过后,沈恪略微僵硬的身姿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他用没有拿水杯的那只手慢慢抚着少年劲瘦的脊背,一下下,轻得像是幼年时期给予过的那些安抚与哄慰。
黑色衬衫被温热的液体浸湿,在沈恪手下一顿,半晌过后,终是缓缓环住少年清瘦的肩膀。
于温暖的怀抱中,放任他一场无声饮泣。
第四十三章
当日的事后来没有再特意被提起。林简不会主动说, 沈恪也不会勉强问个究竟,只当少年人突如其来的脆弱与崩溃,是由于猝然进入全面复习阶段压力太大导致。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验, 说是人生面临的第一道分水岭也不为过,但沈恪只是在第二天林简迅速调整好状态后, 对他说:“他人经受的,你必经受。”
林简当然能够体会他的用心良苦,现实生活中一定会有难以冲破的蒙昧, 而作为俗世一粒微尘, 被镶嵌于世界秩序之中, 就必然要接受规则所带来的约束,毫无例外, 人人平等。
林简非常淡然地点头, 说:“我明白。”
他从来就是这样, 不需要别人过多的给予指引, 自己永远能找到最正确的那条路。
而沈恪自知无法替他去涉足前方的荆棘密布,就像无法身先士卒替他高考一样, 但是……替考不行, 分担减轻压力还是可以的。
于是,沈恪用命令的口吻做邀请, 让林简向学校请了几天假, 自己推掉了一身劳形繁务, 带着孩子出门减压了。
林简对此有些意外, 甚至觉得大可不必,毕竟他一闪而过的软弱也好、挫败也罢, 实际上与高考和学业都关系不大,但沈恪已经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认知, 再加上他怀着无法言说的心思,所以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