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病(67)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今晚起就开始不一样了。
演唱结束后,那个主唱便背着吉他毫不留恋地下台从后门走了。
李可唯愣了一会,连伞和包都没来得及拿,急忙拔腿追了上去,但追到酒吧后门的巷口,却只听见摩托车启动的轰鸣声。
空气中荡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薄荷味,和积在他鼻尖上的雪一样冰凉。
从那天起,李可唯就变了。
以前鲜少光顾酒吧的他,现在一出实验室就直奔公交车站,换乘了两次,才在十点前赶到那家名为“海燕玫瑰”的酒吧。
这一次,李可唯终于知道了那个主唱的名字:季想。
酒吧老板还告诉他,季想他们只有一二四在这间酒吧驻唱,其余时候在别的酒吧。
李可唯点了点头,看着台上的那个人,不知不觉陷入了自己新生的那个第四次元里。
之后的一个月里,李可唯已经摸清了季想他们乐队的所有行程,无论刮风下雪,都坚挺地屹立在台下的第一排座位上,清澈的眼神在一群抽烟喝酒的混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有时候来得早了,他还会顺势去隔壁的赌场玩一把德州扑克,然后把赢来的钱全部用来“打赏”季想。
时间久了,就连大雄也能从一群人中把他认了出来,他撞了撞季想的肩膀:
“那个大学生又来了。”
季想前几日替人讨债讨了一身的伤,这会儿手肘上的创口还隐隐作痛,闻言心情不佳地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李可唯那期待的视线,更加烦躁了。
“他来多久了?”
大雄添油加醋道:“几乎每场都坐在下面,还特地买了花送你呢。”
“感觉挺真诚的,你不去谢谢人家?”
真诚。
季想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为他花钱是“真诚无私”的,比起那个人的动机,他更想知道自己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于是这次演唱结束后,他没有马上骑摩托车离开,而是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后面的人犹犹豫豫地跟过来。
“喂。”
季想突然回头,把李可唯吓了一大跳。
本来就干着不能见人的事,还被正主抓包了,李可唯的脸“唰”地涨红了起来:“我不是!我不是变态!我只是……”
季想不耐烦地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可唯愣了一下:“李可唯……”
“哪个可哪个唯。”
“可以的‘可’,唯一的‘唯’——”
季想歪着头端详了李可唯一会儿,勾了勾嘴角,年轻的脸上满是锋芒毕露的戾气与冷意:“噢,李可唯,李先生。”
“给我捧场花了不少钱吧。”
“你想要什么?”
李可唯怔住了:“……啊?”
季想最看不得别人这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傻样,脸色阴沉了下来,一只手将李可唯给推到了墙上,鼻尖抵着他的脸压了上去:
“我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女人捧我,因为她们想被我上。男人捧我,因为他们想上我——”
李可唯瞪直了眼睛,整个人被那人身上的气息给沉沉笼住了,手脚根本动弹不得。
季想的声音冷飕飕的,还带着股若有似无的讽意:
“直说了吧,你想当‘男人’还是‘女人’。”
作者有话说:
歌曲:《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by Green Day
第61章
“什么……什么男人女人的。”
李可唯也感觉季想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皱了皱眉:“我给你捧场,是因为……你歌唱的好听,我喜欢,并且愿意给你花钱。”
“而且这段时间我就在台下看着,根本就没骚扰你,顶多你下班的时候偷偷跟了一段路。”
“作什么这么凶……”
“……”
季想没想到那人会是这种反应,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但却自知理亏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大雄来找他,他才松开压着李可唯的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提腿跨上了摩托车,“轰”地一声消失在了雪地里。
大雄倒是回头多看了李可唯一眼,只见那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羽绒服的帽檐把整张脸裹了起来,望上去竟比他见过的女生都白皙小巧。
李可唯望见了大雄,朝他热情地挥了挥手,结果反倒把那人吓得踉跄了几步,像看见了鬼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上了摩托车,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几个月后,在他坚持不懈地“氪金”下,终于混成了季想他们乐队的“内围”,和大雄还有另外一个键盘手周嘉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
有时候演出完,他们还会邀着一起去隔壁的小吃一条街上吃烧烤。李可唯比季想他们大个三四岁,大雄便会一口一个“李哥”地喊他,而周嘉呢,会叫他“可唯哥”。
但自始至终,唯独只有季想始终对他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不仅不喊“哥”,有时候连全称都欠奉。
直到平安夜的这一天,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有了转变。
这天晚上,一场橙色预警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C市,大街小巷中那些红红绿绿的装饰和彩灯都被淹没在了接近纯白的世界里,连酒吧街原本的圣诞表演都被迫取消了。
李可唯和大雄他们躲在一家烤肉店喝烧酒,本想着待在原地等这场暴风雪过去,却不料一直等到凌晨,这风和雪还是没有半分收敛的趋势,反倒愈刮愈猛了。
期间大雄为了把手靠到炕上取暖,不慎将自己的羊毛手套点着了,手忙脚乱地抢救了半天,最后还是烧得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指套,把众人惹得哄然大笑。
李可唯也笑了,一双眼睛眯得只剩两道缝,白皙的脸被酒气熏上了两抹淡淡的红晕,望上去手感特别好的样子。
大雄不知是喝多了还是被燥的,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
他那时候既没有一身粗狂的肌肉,也没有满下巴成熟的络腮胡,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期少年独特的单纯气息,心里头根本藏不住事儿,那点敏感的小心思不用人戳破,自个儿便从脸上四面八方地漏了出来。
季想在一旁喝烧酒,瞥见大雄耳朵上那抹刺眼的红,一股突如其来的烦躁感从心底涌了上来,全身上下都极其不舒坦,连嘴里头的酒都没味儿了。
到了半夜,一群人吃饱饮醉后,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门口。
周嘉说雪下得太大了,他要在附近的网吧里打一宿游戏,等明天再回去,便提前同他们道了别。
李可唯的靴子里不小心进了雪水,单单踩在地上,凉意便直接从脚底板一骨碌地窜了上来,跺脚也不是,不跺脚也不是。
这个点肯定是坐不了公交也打不到车了,就在他犯难之际,向来寡言的大雄突然壮着胆子提议道:
“不如就在附近的旅舍将就一晚吧。”
季想闻言看了他一眼,大雄话音一滞,脸上也憋出了柿子般的颜色,但还是借着酒劲继续道:“这附近的旅舍都挺便宜的,住一晚就几十来块,还能洗热水澡。”
李可唯眼睛先是一亮,但随后又苦恼起来:“我没带身份证。”
“没事没事,我和那旅舍老板挺熟的,你要去的话我跟他说一声就行。”
大雄连忙殷殷地道:“那我先去把我的摩托骑过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诶……!”
李可唯眼睁睁看着大雄那憨实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雪里,根本来不及唤住他,懊恼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今天不仅没带身份证,连钱也没带够……”
烧酒店要打样了,店老板锁了门之后,他和季想两个人便像被全世界遗忘的两根石柱般杵在原地,耳边尽是呼啸的茫茫风声。
“季想你应该是直接回家吧。”
半晌后,李可唯望着远处被雪掩得朦胧的路灯,忍不住地打破了沉默:“我听大雄说,你在这附近租了房子,好像在阳光花园旁边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