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病(30)
只见那修长的无名指指根上多了一小截刺眼的苍白皮肤,跟掉了漆似的,与其他地方的肤色都格格不入。
“戒指呢?”季想的声音罕见地发着抖。
“收起来了。”
李可唯看见季想的眼睛霎时充血变红了,太阳穴上的青筋像虫子般突突地鼓起来,随着呼吸一下下地颤动着。
“我们离婚吧。”
话音刚落,便见有泪从季想的眼眶中滑落。
李可唯不忍地别过头去,心底轻易地被那几滴水珠烫出个窟窿来,指尖下意识地动了动,但到底什么都没做。
季想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可唯,像头受了重伤的猛兽般伤心地喘了好几口气,将手中的合同愤怒地揉成了一团,指节用力得都发了白。
“我还有备份。”李可唯镇定地开口道。
“为什么……”
季想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李可唯,英俊的面容也因着激烈的情绪而变得狰狞,每一次眨眼都会落下汹涌的泪珠。
“……”
李可唯苦涩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说因为钱你信吗。”
“我爸欠了很多钱,很多钱。如果离婚差不多就能一下还清了。”
他看着季想愤怒又悲伤的表情,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那眼神灼伤一样。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李可唯缓缓地道:“离婚,是因为到时候了。”
“季想,这条路我们已经走了太久,你说你累了,其实我也好累。”
“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好半天,季想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用那压抑而嘶哑的声音道:
“你别后悔。”
李可唯的眼眶也不知不觉红了,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不后悔。”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拿到绿本的那一天,季想叫来的搬家公司也到了。
他房间那一大堆器材贵重得很,单单是编曲和演奏的东西就搬了两天。
李可唯不想亲眼看着季想把这么多年才囤积起来的东西一点一点搬走,便一个人将就着去附近的酒店住了三天。
等他回家之后,季想的房间已经空了。
李可唯望着客厅里刺眼的【我】【们】【家】,心口仿佛被人重重地敲烂了,有什么东西从里头漏了出来,彻底碎了一地,再也捡不回来了。
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他压抑地流了一会眼泪后,终于像个孩童一样坐在地上,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那一年,季想的人气在演艺圈几乎达到了一骑绝尘的程度,他穿了件新风格的衣服、戴了个新风格的饰品都能在热搜榜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然而,他们长达六年的婚姻却像是一片沉入湖底的落叶,不被任何人祝福,不被任何人艳羡,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如此地无声无息,连最后都干净得没在互联网上留下一丝痕迹。
第29章
……
窗外一道极白的电光闪过,好似一把长刃,兀然割开了梦境与现实的边缘,室内短暂而急促地亮了一瞬,随即便熄了个彻底。
李可唯神色痛苦地闭着眼睛,不知梦见了什么,眼泪淌得下巴都湿了。
季想扯了几张纸巾擦拭他发烫的脸颊,从厨房里接了一杯水,扶着李可唯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
“醒一醒,先把水喝了……”
李可唯难受地撇过头去,半梦半醒间仍然抗拒着他的声音。原本浅色的嘴唇因着发热烧得通红,被人凌虐般地撕咬过后便像熟透的莲瓣一样微微肿了起来。
季想低下头,用拇指磨了磨他嘴上的伤口,想让李可唯把嘴张开。殊不料指腹上的粗茧将那细皮嫩肉的地儿给弄疼了,那人的嘴便抿得更死了,连条缝都不肯露出来。
无奈之下,季想只得蹙着眉钳紧了李可唯的下巴,迫使他在吃痛之下将嘴张开。
“咽下去。”
李可唯虽然一万分地不愿意配合,但出于对冰水本能的渴望,还是张开口喝了起来。
季想强迫他喝完整整两大杯水后,才让他重新躺回床上,从冰箱里拿来几片退热的冰凉贴来,轻轻地覆在李可唯的额头上。
“冷……拿开……”
李可唯本就因为高烧而更加畏寒,冰凉贴一上额头就开始发起抖来,随即便挣扎着要取掉。
“别动,我给你盖被子。”
季想屈膝上了床,一手摁住李可唯的胸口,将胡乱折腾的他给牢牢制在了原处,思忖了片刻,还是给他虚虚地套上了不合尺寸的睡裤。
李可唯闭着眼抱紧了被子,整个人陷在了床里,与季想悬殊的体型差让他看起来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裤管空荡荡的,只露出了一截纤细苍白的脚踝。
兴许是做了个太过疲累的梦,喝完水没一会儿,他便呼吸均匀地睡去了。
季想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李可唯一会儿,最后还是垂下眼,灭了床头昏暗的夜灯,躺在了那人旁边。
黑暗中,李可唯熟悉而陌生的一切仿佛都被无限地放大了一般。
他的呼吸、他的气味、甚至是他起伏的背脊……
季想闭着眼睛深呼了几口气,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但仍感觉自己快被那股淡淡的香气给折磨疯了。
记忆中,李可唯的衬衣上总是沾满了阳光与花花草草的味道。
以前每天晚上从酒吧回出租屋时,那人总是会提前骑着电动车在路边等他,不管自己演出到几点,只要一跨出门,第一眼便能望见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有时夏夜的风很热烈,李可唯的衬衣会被吹得鼓胀起来,像个猎猎而动的空心罩子,那股清新的气味便随着衣角,顺势扑到了坐在后座的季想的脸上。
季想表面上八风不动,但时常会忍不住把头靠到那人背上,好更仔细地闻闻那被阳光充分浸润后散发出来的、天然的味道。
只是那段记忆中的日子仿佛成了一张张泛黄的旧相片,被人遗落在了岁月长河的某个角落里,离现在已经很远、很远了。
听着屋外清凉的暴雨声,季想不知不觉地转了个身,睁开的双眼里毫无睡意。他的鼻尖渐渐抵到了李可唯的后颈处,犹豫地磨蹭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慢地贴了上去。
见那人似乎真的睡熟了,他便下意识地两手一揽,逮着那细腰搂进了自己怀里。
李可唯倒是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觉得季想怀里比被窝更暖和,甚至还把脸主动地往他胸膛靠了靠。
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后,季想的表情又逐渐复杂起来,他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抱着李可唯的臂膀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似乎在纠结什么人生大事一般。
又过了良久,他才垂下了眼,无声地叹了口气,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将李可唯温热的身躯用力地拥进怀中。
或许四月八日那天本就不应该放李可唯下车的。
季想摩挲着他锁骨与肩头上触目惊心的咬痕与齿印,忍不住在那痕迹消退的地方又低头轻咬了几下,像是要在那每一寸皮肉上都留下自己的标记一般,长长的眼睫毛扫在那光裸的肌肤上,不知是清醒还是沉沦。
当年离婚后,季想也有过一段浑浑噩噩的时光,但碍于工作压力,他被迫从那种痛苦的状态中强行抽离出来,将自己的所有报复性地奉献给创作与摇滚。
从那以后,荆棘鸟的事业就像开了挂一样,在摇滚乐坛的巅峰地位也越来越不可撼动,乐队的王牌单曲《冰镇蝴蝶》与《怨侣》更是接连拿下第28届与29届的华语摇滚金曲奖。
季想的工作终于不用像以前那么忙了,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自己选择综艺与广告的权利,公司还特意给了他大量的空余时间来专注写歌搞创作,这简直就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他总感觉自己的生活少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少了一块他永远失去的东西。
他也尝试过与别人短暂地交往,和唐汝君、和跳起舞来像天鹅一样的芭蕾舞演员、和性感火辣的混血女模、和知性优雅的知名女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