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病(33)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其实曝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照片我看了,我觉得没人会往那处想,虽然我不知道你抱着的是谁,但是可以直接让公关说是你助理啊……”
“不行。”季想眉宇一沉:“他不是圈里人,不能曝出来。”
“昨天确实发生了一点事,是我太急躁了,没注意到有人在拍,以后不会了。”
“……”
William糟心地叹了口气,虽然早知道季想是这种我行我素的人,但有时候还是会莫名被他气到。
“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季想挂了电话后,又打了个出租回湖西的别墅,这一来一回几乎快把大半个C市给跑遍了,单单车费就比那鸭脖贵了三倍。
但是当他提着那两袋油津津的鸭货走过司空见惯的小区门口时,心却兀地加速跳了一下,说不清是期待多一点还是忐忑多一点。
在自家别墅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季想还是整理了一番说辞,想着李可唯一会儿看到他最爱吃的鸭脖的反应,“滴”地一下打开了家里的指纹锁。
“我买了……”
声音戛然而止,只因房内空无一人。
季想怔了几秒,猛地将热乎的小菜搁到桌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直接踩着皮鞋上了去二楼卧室的楼梯。
只见昨晚还睡着两个人的大床望上去空空荡荡,被单平得像被人熨过一般,甚至连人躺过的痕迹都消失了。
偌大的屋子静得可怕,一时只闻窗外乱蝉此起彼伏的嘶鸣,尾音拖得很长,嚣张而聒噪。
床头放着一套衣物,季想走近一看,发现正是自己昨晚给李可唯穿的那一套睡衣。
不知是否是习惯使然,那人走之前还把衣服和裤子折了一遍,整齐地叠好后才放在床头柜上。
——就像他以前每天做的那样。
季想迟钝地走过去,将那些衣服慢慢搂进自己怀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豁了一个无底的大洞,不住的凉风从缺口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将方才还发着烫的血液一寸寸地冻得冰冷。
第32章
李可唯就这么走了。
季想甚至不知道没有换洗衣服的他是怎么回家的。
他一个人在床上低着头坐了很久,不知不觉在手机的通话键盘上盲打出了那人曾经的手机号,打完了又删,删完了再打,经过了如此毫无意义的折腾后,绿色的拨号键却始终都没有被人按下。
终于,季想紧绷的嘴唇微微一抿,手指在那刺眼的绿键上快速地按了按,随即又触电般地收了回来,好像再晚一秒那屏幕就会把他的指尖烧穿一样。
显示着“未知联系人”的屏幕寂静了几秒,随即竟然响起了“嘟、嘟、嘟”的应答声。
看见电话不是空号,季想的眼睛霎时不明显地亮了几分,握着手机的指骨也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也跟着浮了出来:
“……喂?”
“喂!——”
电话那头迟疑地传来了一个嗓音粗哑的中年女声。
“喂!——恁找谁咧?”
“……”
“……喂!?恁咋地只呼呼喘气呢?弄啥子东西!——”
陌生的农村口音像一把带着刺的棒槌,把季想那灌满了浆糊的脑子给一瞬间敲醒了,他手背上那根筋扭曲地跳了跳,狠狠地按断了那个自己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打出去的电话,泄愤地将手机“嘭”地一下摔在了墙根处。
在心中那股排山倒海般堪称愤怒的悲意面前,季想一米九的高大身躯却显得尤为渺小。
这一刻,他仿佛一个刚出戒毒所就又染上了瘾的患者,精神世界一地鸡毛。
周一去公司的时候,季想发现给他更换动捕仪器的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工作人员,而雷旻和严遥遥却好似对此见怪不怪一般,和往日一样有条不紊地做着手头的事。
“我自己来就行。”
季想朝着那个新来的工作人员礼貌地笑了一下,随即自己熟练地绑上了黑布条系着的传感器,再根据电脑上的指示按要求摆出不一样的动作。
拍摄时间到了正午,录制室内还没有出现那个穿着衬衫长裤的熟悉身影,季想面上的笑容不禁敛了几分,整个人全身上下的温度也瞬时降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得那新来的工作人员直发怵。
等其余人都去吃午饭后,季想才走到正在埋头处理数据的雷旻面前,状似不经意地用指节叩了叩桌面:
“今天李哥怎么没来?”
雷旻闻声抬起头来,摘掉了挂在脑袋上的耳机,左看了一眼,右看了一眼,最后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位大明星是在同自己说话。
“……李哥回公司总部去了。”
季想又等了一会儿,但无奈这位宅男技术员实在是惜字如金,说完上句就没下句了,声音忍不住沉了几分:“他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怎么回公司去了。”
“很正常啊,现在我们这边数据收集得差不多了,一个U盘铐回公司就可以继续改进基础的算法了。再说了,就算这里出了问题李哥在公司也可以远程gdb调试的,不用担心。”
雷旻第一次见有明星对他们这些技术工作人员如此上心,内心有些说不出的古怪:“而且李哥是我们算法组的组长,还得跟负责开发的组长对接沟通,是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边的。”
季想闻言一愣,那股空茫的钝痛感又袭上心头:
“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吗。”
雷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纳闷着这人为什么一直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谁伺候他穿传感器难道不是一个样:
“应该是吧,你……咳、季老师找他有什么事吗?”
“……”
季想扶着额坐到了沙发上,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他感觉一切忽然间回到了原点。
——甚至比原点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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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完春末的最后一场暴雨之后,C市的夏天终于如期而至。
天空又蓝又亮,薄薄的白云根本挡不住那凶悍的日光,道路两旁樟树被照得锃亮,橄榄绿的叶也像刷了一层油似的,透着股“富态”的光感。
李可唯从地铁口走到公司门口这么短短几步路,后背的衬衫就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小块,直到走进凉爽的空调房中,头脑那种即将爆炸的闷胀感才缓解了片刻。
他从卫生间门口抽了几张湿纸巾,解开了发烫的衬衫扣,对着镜子擦自己汗湿的肩窝和后背。
擦了一会儿,李可唯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凸出来的锁骨,发现上边还有几个仍未消得完全的痕迹。
他的皮肤本就生得白,连一颗小痣隔着很远都能看得分明,更别说这么一大片灾难性的咬痕了。
李可唯摸了摸肩膀上的淤血,叹了口气,随即将衬衫提了上来,感觉那晚季想真的不留情地下了狠口,即使过了近一周,有几处被他咬出血痕的地方也依然顽固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好像不愿意就这么随着时间消去一般。
但既然连最接近永恒的纹身都能洗掉,那这种暂时性的标记在时间面前就显得更加不值一提了。
走出卫生间,李可唯难得被下来巡视的领导关心了一番。
“小李啊,听说你前几天发烧了,请了一天假,现在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李可唯忙道:“没什么事,就是身体有点乏力,但体温已经正常了。”
领导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你也三十几了,有事让那些小年轻去干,多锻炼他们一下,自己就不要硬撑了,如果还不舒服我就让Lucy给你再批几天假。”
“我真的没事了刘总,多谢您的关心。”李可唯本来想走去工位,但感觉这位刘总有种想要和自己谈回天的意思,脚步还是停了停:“刘总今天怎么有空下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