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病(12)
“晚安。”
“晚安。”
【2017年12月31日】
[通话时长 12:04]
【2018年1月5日】
“去年买的蒸汽眼罩还在吗?”
……
李可唯没想到,这看起来陌生得像舍友间的聊天记录,居然是他和季想这半年来最“频繁”的交流。
他把正在发送的视频删除了,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发呆。
雪媚娘见没人督促它罚站,便叼了一个它最爱的布娃娃玩具,摇了摇尾巴走过来,用脑袋去拱李可唯的手。
“汪呜……”
李可唯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脑袋,叹了一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季想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第11章
“喂,李哥。你……看见热搜了?”小优说话语速很慢,和他的性格一样温温吞吞的。
“没错。”李可唯等了半天,发现对方没有丝毫解释的意图,心中生了股隐隐的怒气:
“上一次你跟我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
“……”小优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
“可是这一次,小唐是季哥亲自邀的,照片是网友拍的,公司其实什么也没做,你就算急着来质问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
“李哥,你也跟季哥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没习惯吗。”
李可唯一时有些语塞,感觉脸上被人凭空甩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机:“……难道公司不用花钱把热搜降下来吗?”
小优莫名其妙地回道:“为什么要降?这么好的舆论流量,公司巴不得话题在榜上多待几天呢。”
“李哥,你放心,季哥和小唐就是正常的朋友关系,那些花边新闻都是粉丝脑补的,你这么聪明,不可能相信那些东西的对吧?”
这副劝导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李可唯知道这只是小优每次出事后搪塞自己的固定说辞。
于是他的心更疲惫了。
“那季想自己呢,他怎么想?”
“季哥当然早就习惯了。”
小优听着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有些心下不忍,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
“不过这小唐吧,确实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嗯?”
“李哥你还记得前年荆棘鸟在《最强战队》上的首秀吗?”
李可唯当然记得,那是季想他们乐队首次真正意义上地登上大屏幕,并且参加的还是当年收视率数一数二的歌唱打擂节目。
如果没有那档节目,估计现在荆棘鸟还在某个酒吧小型的livehouse里做主场嘉宾。
小优迟疑了一会儿,接着道:“其实当年荆棘鸟在海选就被淘汰过一次。”
“什么!?”李可唯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件事情季想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
“是真的,因为这个节目的大部分战队都是内定的,所以海选无论那些草根乐队唱得怎么样,都没办法顺利晋级。”
小优讲话有些磕磕绊绊:“当时,唐董事……嗯…就是唐汝君的父亲跟节目组沟通过,后来才放我们晋级的……”
唐汝君是童星出身,早些年李可唯就在网上看见一些对他家庭背景的猜测,没想到他们家不仅在商界颇有威望,在娱乐圈居然也有话语权。
“然后……当年提名百花奖的那部《玉台春》,里面的插曲也是唐董指定让荆棘鸟唱的。他……小唐他们帮了我们很多……”
话说到这份上,李可唯再装作听不懂就说不过去了。他也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孩,早该想到娱乐圈背后的水不止观众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深。
震惊过后,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整个头脑。
李可唯刚认识季想的时候,那人还是个在酒吧驻唱的小歌手,弹着一把用了很久的二手吉他,在不足一平方米的小舞台上唱着歌。
酒吧里聚集着大喊大叫的酒鬼和赌徒,没有人认真听那人在唱什么,只是瞥见他出众俊美的面容时,彼此心领神会地猥琐一笑。
陪着季想一路走来,李可唯更能真切地体会到他成名的不易,也懂什么叫“只要抓住机遇,红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在季想的乐队被演艺公司以“概念不合”连番拒绝后,他没有那种挥一挥手就让公司总裁给季想下跪道歉的权利,他只能在季想最伤心的时候, 无力地将那人搂在怀里安慰一晚上,说一些“明天一定会更好”的屁话。
季想人生中成功需要的那些机遇,李可唯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也给不了。
“……他今天晚上有什么活动?”李可唯扶着自己的额头问道。
“季哥今晚彩排后要参加一个高定品牌的时尚晚宴。”小优如实回道。
“唐汝君也在?”
“……也在。”
李可唯抿紧了唇,随后又缓缓松了开,道:“没事了。”
“最后,麻烦你照顾好他。”
“我会的,李哥。”
还未等李可唯回复,小优就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了一串无情的忙音。
李可唯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黄昏,忽然看见了那个在橱柜上放了三年的相框。
暖黄色的夕阳像蜂蜜一样浇在那张照片上,像某种特殊的滤镜,给回忆也蒙上一层淡淡的柔光。
只见照片中的自己笑容灿烂,一手揽住季想的腰,一手摸着雪媚娘白茸茸的脑袋,站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油菜花田中。
雪媚娘被那大暑天热得直吐舌,但还是傻乎乎地露出了憨厚的笑脸。而季想虽然戴着顶渔夫帽,但还是遮不住他那张不情不愿的臭脸。
李可唯记起来了,他们那一回原本要乘飞机去阿尔卑斯南麓旅游的,结果似乎因为当地爆发了游行之类的事情,行程就临时取消了。
最后他们只好趁着难得的假期去了一趟市郊的农家乐。
季想从得知行程取消之后就一直冷着一张脸,就连在油菜花田里拍照的时候也非常不情不愿,但好在那天摘的桃子和葡萄够甜,那人开车回市中心时,还计划着下次放假时要再去一次。
但事与愿违,那个农家乐在两个月后就因为游客太少而倒闭了,他们也再没有“再去一次”的机会了。
李可唯刚想拿起照片仔细地端详一下,放在茶几旁的手机又“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发现是个C市本地的未知号码。
铃声执着地响了二十秒左右,李可唯才接了起来:“喂,您好。”
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抽了好几斤烟袋:“你好——”
“请问是李共文的电话吗?”
李可唯顿了一下,便挂断了电话:“……不是,你打错了。”
李共文是他爸,已经不在人世长达六年之久。若是找他爸的电话,那绝对也是催债的人打的。
不过李可唯每个月都有定期还他爸生前欠的高利贷,并且因为不想季想知道这种糟心事,还特意嘱咐了那个公司没事不要随便打电话过来,因此方才那位烟嗓同志的身份也就更加蹊跷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电话竟然又打了过来。
“喂!?”李可唯这次接起来的语气带了明显的不耐烦,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李共文的儿子,李可唯先生吗?”对面锲而不舍地发问。
“你是谁?”李可唯没有立刻承认自己的身份,而是将这一世纪难题抛给对方: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又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我的手机号码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道:“你是李可唯吗?老家住G市安樵县,19年来到C市读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