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病(15)
“你怎么来了?”
唐汝君也不抬头,乐呵呵地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嘛,这段时间专门空了档期来看你工作。”
“怎么,不欢迎我啊?”
季想沉默了一会儿,将唐汝君从地上扶了起来:“没有。”
“有你在挺好的。”
他看见那蹲在地上收拾器材的身影僵了一瞬,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报仇”的快感。
“真的吗!?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说……”唐汝君看着季想的眼睛都要发光了,语气更是激动得升了两个调:
“那以后我八点就起床,九点就来这里看你工作好不好?”
“我们还可以一起吃中午饭,一起吃晚饭,哦对了!我还可以帮大家带早餐——”
旁边与他熟络的工作人员半开玩笑道:“来吧来吧,顺便帮我们分摊一点工作,搬搬器材什么的。”
“诶?我才不想搬那么重的东西……”
“……”
一片欢声笑语中,李可唯感觉自己与热情攀聊的众人有些格格不入,于是默默地走到电脑旁,与始终一言不发的雷旻一起低头看起了数据。
“给我看看,loss曲线怎么样?”
“好像有点欠拟合。”
“看一看是学习率的问题还是激活函数的问题……”
等到九点半,动作捕捉的录制差不多结束了。
李可唯便把一个小麦克风形状的语感收集器递给季想,并嘱咐他别在自己的领口上。
“尽量贴近你的嘴唇,只录你一个人的声音,不要录到其他人的杂音。”
季想接过了收集器,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良久,李可唯才听见他问了一句:
“它会把我说过的所有话都录下来吗?”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你放心,没有人会听的。你的声音属于一种被收集的样本数据,会直接由电脑处理,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声音的波形图像而已。”
季想停顿了几秒,才低声回道:
“是吗。”听起来有些隐隐的失望。
“对。”李可唯补充道,“一会儿你记得按一下边缘的红色按钮,那个是开关键……”
“Eris,你好了吗——”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了几下重重的锤门声,不一会儿,又有不速之客大咧咧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只见一人身材矮胖,鼻梁上架着一副咖色墨镜,留了一脸极具艺术气息的络腮胡;另一人身材高瘦,染着一头夸张的黄毛,脖子上手上挂满了朋克风的金属挂饰,像某个酒馆里混不吝的地头蛇。
“大雄哥,Sam哥!”唐汝君转过头,惊喜地叫道:“好久不见!”
“噢噢,小唐啊,好久不见!上次见你还是去西宁拍戏的时候吧。”
大雄是荆棘鸟的鼓手,虽然长得像个忧郁的流浪画家,但打起架子鼓的架势比拳击馆里的肌肉男还猛。
“对啊,你们看看我的脸有没有被高原的紫外线晒黑。”唐汝君笑嘻嘻地凑到他们跟前,做了个鬼脸。
“没有,完全没有,好像比以前皮肤更好了。”Sam认真端详了一番,恭维道。
“Sam哥又在敷衍人了……”唐汝君咬了咬牙,“比以前皮肤更好当然是因为我化妆了啊!!”
“是吗,哥比较直男,没看出来——”
大雄远远望见季想同一个男人一起站在灯架下,脑子没想那么多,便直接开嗓吆喝道:
“Eris,William让我们喊你上33楼录节目了,磨磨蹭蹭的干啥呢!”
直到那个站在季想面前的男人回过头,大雄才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紧接着像看到鬼一样往后踉跄地退了几步,满脸不可置信。
他的目光在季想与李可唯之间游移了许久,好似在确认什么东西:
“嫂……嫂嫂嫂———”
“扫什么扫!?扫兴!”
一头黄毛的Sam也看见了角落的李可唯,只不过与大雄的震惊有所不同,他的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与厌恶。
李可唯望着大雄一脸“我在梦游”的表情,忍不住朝他笑了一下。
“什么扫兴?”
季想朝Sam走了过去,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你今天穿的衣服……很扫兴……”好半天,Sam才愤愤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强行改口道。
“嗯,我倒是觉得还挺好看的。”季想淡淡地回道,顺便下了逐客令。
“行了,我上去录节目了。你们也排练去吧,别一窝蜂挤在这了。”
第14章
季想走后,李可唯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33楼。
他弯着腰看雷旻跑了一下模型,又往样本库里添了几种不同姿势的数据,打算等出结果之后再看看对抗神经网络经过训练后自动输出的影像。
才低头站了一会儿,李可唯便感觉他的腰和颈椎像被电棒电击过一样,酸痛得不成样子,于是在原地小幅度地舒络了一下筋骨,准备去隔壁的休息室接点冰咖啡喝喝。
刚打开门,便看见有个壮实的人影孤零零地杵在走廊上,似乎一直在等他。
看见李可唯来了,大雄举着两个淌着冰珠的荧光绿易拉罐朝他晃了晃,这位长相粗犷的大汉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几近腼腆的表情:
“喝一杯?”
李可唯愣了一下,但还是笑了笑,接过他手中那罐冰得冻手的黄啤酒。
“所以,哥你真的是来这儿工作的吗?”
李可唯和大雄并排坐在应急通道的楼梯上,“啪”地一下撬开了铁皮拉环,一股甘甜的酒味在空幽幽的楼道中四散开来。
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重的春雷,轰隆隆的,像是某种暴风雨前的前兆。
“是啊。”他把自己脖子上的临时工作证给大雄看,低头抿了几口涌出来的白沫。
“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再见到哥。”
大雄用那双黝黑的大手接过工作证,仔细地看完之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对了,Sam他刚才不是故意的,他那种人……哥你也懂得,就是那种烂脾气。”
李可唯点了点头:“没事,他讨厌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唉!他不是……”大雄懊恼地挠了挠头,把鼻梁上的那副墨镜顺手摘了放进裤袋,小心翼翼地考虑着措辞:“他脑袋有毛病,自从当年你和季哥离婚之后,他就觉得都是你的错,我怎么说他都不听……”
“噢——那你呢?”
和大雄坐在一起聊天的李可唯突然感觉放松了很多,甚至还有心情逗一逗他:“你觉得是谁的错?”
“咳……”
大雄差点被啤酒呛到,好半天才含糊道:“这事儿吧……我是这么觉得的吧,别人家的家事让别人自己处理,不懂就不要瞎bb,不然不尊重别人。”
“不过——”
李可唯听见他叹了口气:
“当年,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和他离婚。”
“……”
大雄见身旁之人不回话,又自顾自地往肚子里灌了几口酒,把这些年的心里话跟筛豆子一般倒了出来:
“Sam说你是因为钱才跟季哥离婚的,这样你就能拿到一半的巨额夫妻共同财产。”
“……但是我从来没有信过。”
他顿了顿,像是急着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还记得那年在水杨胡同,我和一群混混打架被抓去派出所吗?”
“水杨胡同,噢——你被打到断手断腿那次。”李可唯似是也回忆起了什么,笑了几声。
“那次你伤得好严重,住院住了快半个月。我记得从那之后你就没和别人斗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