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咸鱼美人揣崽了(29)
程希觉倒杯威士忌,投两颗冰块进杯,背倚着漆黑的钢琴,“我下午还有会议,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穆罗抿一口酒,闭着眼睛放松身体,酒精令他短暂地放松神经,潜意识不再抗拒伊甸园,“我自杀过。”
程希觉挑眉,讶然地问:“为什么?”
穆罗纹丝不动,似乎动一下就会中断回忆,“十多年前,我刚拿到一场比赛的奖杯,在后台第一次遇到了宋良,他对我的琴艺理解得深入骨髓,不是单纯地赞美,他能听出每个节拍的韵律,亲切和蔼地指导我。”
宋良教授给人的第一印象绝佳,长相谈不上帅,但很斯文,有股传统文人气息,一般像他这样富有学识的人总忍不住卖弄学识,但宋良谦虚亲切,不管是街头捡垃圾的流浪汉,还是教育厅里的高官,一视同仁地见面问好,尚有难得的文人风骨。
被宋良选中是天大的喜事,穆罗的父母欣喜若狂,打包把他送到伊甸园。
那是宋良自己的庄园,繁花盛开的果园,春夏花香袭人,端正漂亮的白房子里住着幸运儿们。
一开始那确实是短段穆罗的美好的回忆,宋良如父如兄,照顾每一位学生的生活习惯,常常和他们谈心,不像长辈高高在上,像一个真正完全了解你的朋友,愿意听你倾听一切的不愉快,并且完全支持理解。
直到彼此完全了解之后的某一天,宋良温和阐述天才制造计划,称穆罗过去所经历为吃垃圾,那些渣滓浊沫已经在穆罗的脑子里无处不在,想要全部倾倒出来,就先要打碎和清洗自己,只有脑子里空无一物的时候,再由他这位良师益友填充干净的、优良的内蕴,到时候就会成为天才。
那时候穆罗很年轻,信任宋良所说的每一个字,这便是噩梦的开端。
良师益友的宋良一转脸,变成了残酷无情的恶人,否定打压一切穆罗的优点,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辱骂他,践踏一切获得的荣誉,鼓励大家孤立他,引导父母谴责他的不合群。
打碎的过程痛不欲生,最亲最敬的人出的刀最痛,天之骄子的穆罗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自杀是他唯一想到解脱的办法,也就是那次割腕,他认识了Bane。
Bane是真的不合群,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宋良提出“打碎重组”的理论,他第一个质疑不合理,可少数服从多数,大部分人坚信宋良会让他们变成天才。
宋良的打压辱骂唯有对Bane没用,总是特别淡定地嚼着糖听宋良骂他是废物垃圾,孤立不孤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每天弹琴看书睡觉,悠闲得像来乡村度假。
因此Bane待遇是最惨的,宋良想尽一切办法要打碎他,穆罗从心里佩服Bane的抗压能力,永远都是不卑不亢,所以在洗手间割腕后,他与Bane短暂地做了几天朋友。
穆罗的父母爱子心切,在得知他企图自杀后,当即把他接了回去,不论宋良怎么说服,都不会再把孩子送回到魔窟里。
从此以后,这段回忆成了穆罗的禁忌,他常想起那位朋友,潜意识忽略当时经历的痛苦,伊甸园成了不能提起的词语。
程希觉抿了口威士忌,沁着酒的声音淡道:“打碎重组?无稽之谈,伊甸园听上去更像是邪/教。”
穆罗沉沉睁开眼,端起易拉罐咕咚咕咚灌下去,“确实有人成功地脱颖而出,付出的代价是余生日日夜夜的噩梦,这是成为天才的代价。”
“过了这么多年,你再见到Bane能认出他么?”程希觉轻笑着调侃。
穆罗毫不迟疑地说:“能。”
程希觉评价:“情根深重。”
穆罗难得露出笑容,摇摇头说:“他长得让人很难忘,我相信但凡见过他的,很少有人忘记他的脸。”
程希觉显然不大相信,“有这么神奇?”
“他不在D站视频露脸,肯定是怕人们光顾着看脸了,没人静心听他的歌。”穆罗斩钉截铁地说。
程希觉已经有个漂亮的伴侣,再好看也肯定不如顾渐,没什么兴趣了解,哂笑地说:“我祝福你们早日相见,情投意合。”
穆罗捋起头发,举杯和他碰一下,“你和嫂子呢?”
“很好。”
程希觉指腹摩挲玻璃杯壁,面不改色地说:“他今天一早来公司找我,热恋期就是这么甜蜜。”
至于为什么来找他,自然是不会提的。
*
房间窗帘紧闭,光线阴暗昏沉,八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柔软的腹部起伏不定。
顾渐靠坐在床下,侧头枕在屈起膝盖上,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动,细微头疼无孔不入钻入头脑缝隙里,嘟嘟嘟的清脆声在耳边响起,不知道是房间里的钟表走动,还是耳鸣再次发作。
头疼到睡不着,背后薄薄的恤衫被冷汗浸得半湿,黏腻地贴着弧度流畅的脊骨,弯曲的蝴蝶骨清瘦凸显。
他伸手摸到床头柜上手机,手指滑动几下,短信记录里翻出宋良,仅一条来自很多年前的短信。
【顾渐,你打我的事我不打算从法律途径起诉你,因为我已经夺走了你的热爱,无法操持天赋的滋味会跟随你余生的每一天,再见,我最骄傲的学生。】
手机换过几部,这条信息一直存在云端,心理医生脱敏治疗之中最重要的一环,反复触碰一切令他不适的事物,直到不再有任何感觉。
顾渐瞥了一眼信息,迅速锁屏幕抛在狗窝里,像是碰到一块恶浊的污垢,每次看见宋良这条信息,能恶心得好几天不碰手机。
怀孕的其一症状,激素水平波动剧烈,他最近情绪偶尔不大稳定,今天再次听到宋良的名字,那股暴戾的情绪汹涌而来,厌恶周遭的一切事物。
顾渐低下头,脸颊深深埋在膝盖里,半长黑发垂下掩住眼皮薄削冷淡的弧度,他凝视漆黑阴影里的腹部,心中冷冷地自问:穷得叮当响,患有重度PTSD,连吃几年精神药品,你的身体糟糕得一塌糊涂,难道你真想留下这个孩子?
理智一点,另一个爸爸不想要孩子,程希觉亲口说过讨厌小孩,连小狗都不能容忍的人,怎么能容忍养育一个孩子。
顾渐起身推开房门,走廊的壁灯晕黄温暖,程希觉住在尽头,旁边是间办公书房。
他走进书房,俯身靠近书桌,掀开笔记本电脑,单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开浏览器搜索框,静静阅览搜索内容。
屏幕亮光洇透顾渐冷白细腻的脸,像渡了一层温润柔光,头发散乱地戳在颈窝里,鼻尖上沁出细颗粒汗珠,却不显狼狈,莫名地干净。
五分钟后,顾渐删了浏览记录。
程希觉踏着浓重夜色走进客厅,与穆罗谈完,他马不停蹄地参加一场名流晚宴,杯觥交错之间笙歌鼎沸,酒劲上头后泛着晕沉。
宽敞客厅里留着灯,他扯开领带,慢条斯理脱下腕表,准备去冰箱倒杯冷水解解酒,一回头,沙发上坐着一道清瘦的人影。
程希觉拆下袖口的银袖扣,含着醉意的笑有些轻佻,“你是在等我回来?”
顾渐靠着沙发一角,缓缓点下头。
程希觉没有平时衣冠楚楚的正经,斜坐到沙发扶手上,低头看着他,“等多久了?”
“半个小时。”
顾渐抬起眼,直白地问:“你今天能给我答复么?”
见到他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程希觉喉结滚动,压着升腾的情绪,“这么着急?”
“我等不到合约上的期限,我们需要尽快离婚。”顾渐侧过头,安安静静地盯着他。
程希觉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就给你答复,我不同意尽快离婚。”
顾渐沉默几秒,淡定地说::“你可以再找一个资质不良的人,照样可以以此拒绝领养孩子。”
“……你把我们的婚姻当游戏?”程希觉心烦气躁,为了迅速离婚顾渐竟连这种招都想得出来。
顾渐斜睨他,一字一顿地道:“程总,是你当游戏。”
程希觉心知肚明他说得有理,放松身体向后一靠,深倚着曲线沙发扶手,干脆理直气壮地说:“随你怎么说,我不同意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