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平生[剑三](85)

　　随后他便没再打扰云连江的用餐，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云连江的动作：即便三日没吃东西，风尘满身，此时他的动作却依旧从容不迫，未有丝毫急切之意。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云公子应当出身不错才是，不是高门便是书香之家。身无分文之说……有些可疑。
　　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随后颜子钰干脆拖出来系统界面，确认了颜君行没在进入战斗状态后，直接给颜君行发了条密聊：
　　“这个云连江是干什么的？你那张纸上写的密文我看不懂……”
　　发完这句话，颜子钰便屏蔽了系统UI没再管，毕竟颜君行没有系统不能直接密聊回复他，他只要等君行有空的时候用信鸽给自己回信便是了。
　　待云连江被容与接待到了客房安顿下之后，颜子钰便继续整理白日里未弄完的药材。到得晚间，一只雪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颜子钰的肩上，颜子钰微微一笑，从咕咕的口袋里拿出信件。
　　信的开头一如既往地先是报了平安，并且说明任务即将完成，不日便回，这让颜子钰眉间的笑意愈发温柔了些。
　　随后才是说起云连江的事情来。
　　……
　　第二日，颜子钰在看到云连江休息好了之后，便拿着君行的回信去了客院。由于这事情对云连江来说也挺重要的，是以他也不废话，直接便开门见山：
　　“所以云公子是不是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我这里？”
　　云连江一脸茫然地点点头。
　　颜子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
　　“你这是被人追杀了都不知道啊……说起来，你在那个村子里行医之时，就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的事吗？比如……某个你或许认识的人？”
　　云连江闻言吓了一跳，随即皱紧了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
　　“除了那天似乎有几个外地的人来我那个小村子打听了些什么东西的样子……不过那天村子里病号不少，村里药草不足，我忙着去采药，就没太注意。”
　　颜子钰又叹了口气：“那人是慕北鸿。君行……也就是让你过来的那个黑衣少侠，他本来是陪着慕北鸿去查什么事情的，谁知好巧不巧，他看见你在那村子里，君行他感觉到了慕北鸿似乎起了灭口之意，他不愿意为了他的任务连累一条人名，便急忙让你来我这里避祸了。”
　　“他正有任务在身脱不开身，匆忙间估计9的没法给你解释这么多，所以才借了个让你来找我的名头……那么，云小公子，不知能否容在下唐突问一句，令尊乃是何人？”
　　云连江在听到慕北鸿三个字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面色微微有些惨白，忽而沉默了下来。
　　“唉我说，你别急啊……放心，你在我这不会出什么事的。”
　　云连江摇了摇头：“我不是怕出什么事……唉，一言难尽。”
　　他定了定心神，这才继续道：“实不相瞒，家父乃当朝齐国公，祖上因功而封外姓王……本是家中幼子。陛下他恐怕是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的秘辛，怕我得悉，便有了杀意吧。不过，村子里那么多人，他为何单单盯上了我？”
　　颜子钰一摊手：“因为那些村民们没有一个档国公老爷的爹啊，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辈子不会离开那片山沟的，没几日估计就忘了，即便知道点什么东西也不会拿到朝堂去造成什么隐患。若是将整个村子全都灭了口，那才是欲盖弥彰吧。不过，我估计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完全没认出他来吧。”
　　云连江苦笑：“我那是满脑子都是想的去哪里弄药方子上缺的几味药，哪里会注意几个过路人。陛下当真是……当真是……谨慎的性子，我明明早就被云家除了名，陛下居然也会担心。”
　　颜子钰笑了笑：“多疑你就直接说多疑就是了，他万事求稳不是因为他多疑，而是因为你家必然有什么不稳定因素。像我这种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闲云野鹤，他再谨慎也多疑不到我身上来。话说回来，你说的除名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见这云连江完全没有纨绔子弟的作风，要说因为给家里惹祸而除名，似乎不太可能。
　　谁知说到这里，云连江忽然心情有些低落：
　　“……因为……家里不许我学医。他们觉得医者乃贱业，我自己在家读些医书也是不许的，说我……玩物丧志。”
　　随后他慌忙抬头看向颜子钰：“那个……医仙我不是在说你啊……”
　　颜子钰倒是半点不在意，向他晃了晃手里的茶盏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理解。别看我被人叫做医仙，不过是个江湖诨号罢了，不到用着我的那天，估计他们都是看不起我的，这很正常。”
　　云连江却很不好意思：“颜医仙倒是想的开……”
　　颜子钰摇摇头：“不是想的开想不开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我行医救人又不是为了让那些王公们看得起我，我的病人看得起我就行了。”
　　云连江忽然起身肃然一礼：“是，晚辈受教了。”
　　“于是你家里不同意你学医，你就自己偷偷跑出来了？”
　　“不是偷偷跑出来，是……直接和家里闹掰了。家父说若我执意学医，便和京城云家没有半点关系，任我自己去闯荡。我左思右想，我本不是读书的料，经济仕途样样不中用，何况家里大哥二哥皆人中英杰，是以觉得在那个家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便这么出来了。”
　　“…………”
　　这下颜子钰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本以为不过是个赌气闹离家出走的公子哥，谁知道他却并非意气用事，竟是下了心意要出来自己闯荡的，语气便柔和了许多：
　　“那你离家多久了？”
　　“三年多，快四年了吧，我十五岁那年出来的。”
　　“…………”
　　怪不得明明年纪尚轻却风霜之色不减，他不会丝毫武功在外面飘了三年，想必这一路也是吃了不少苦。不过这样都能坚持下来，也是够不容易的。
　　“大城市的客栈我住不起，就一路沿着村落从京城而下，一边靠着曾经读过的医书给村子里的人诊治些简单的病，一边向那些真正的大夫讨教些零零散散的医术，倒是也并不难糊口。”
　　……不难糊口，肯定也并不好受吧。毕竟曾经是国公府里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一下子换成了粗茶淡饭，任谁都不会舒服。
　　颜子钰默默地想着，而那边的云连江却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浑不在意。颜子钰忽而问道：
　　“要避避风头的话，你总得在这住些时日，却不知你有什么打算吗？”
　　云连江闻言顿时眼前一亮，颇有些急切地问道：“不知……不知可否向颜医仙讨教些医术？”
　　颜子钰先是点点头，随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嘛，向我讨教可是要交学费的。你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来交呢？”
　　云连江一下子便傻了眼，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颜子钰哈哈一笑，不再逗他：
　　“不如你去给我前街的万花医馆打打下手吧，工钱便算学费了。”
　　谁都知道，学医最重实践，这哪里是交学费，这分明便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云连江顿时喜不自胜，连忙向颜子钰拜谢。
　　“行了，你先休息一天吧，要想学东西总得先有个好身体。”
　　“是，谢谢颜医仙。”
　　临到出门，云连江出来送别。颜子钰抬脚刚想迈出客院，忽然身形一顿，转身向他问道：
　　“你家里当真已经三四年和你没有什么往来？”
　　云连江一头雾水：“是啊，这几年我也遭了几次危险，从来不见家里出手帮我什么。”
　　“……是么。嗯，你回去吧，当我没问。”
　　他此刻满心都是“颜医仙答应教我医术了”的欣喜之中，颜子钰问完，他便直接抛在了脑后。
　　颜子钰迈起轻功，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了，而是飞在了客院周围的一支树梢上，向着密林中一个隐隐约约极不明显的黑影，自言自语般说了两句：
　　“你要是需要什么衣食，直接去漱雪轩找容与便是，我会跟他说一声的。”
　　“……别再半夜偷偷摸摸跑去厨房偷东西吃了，昨天容与被你弄出来的动静惊醒，查了一宿没睡。”
　　密林中依旧静谧如斯，而颜子钰似乎也没指望能得到回话，轻笑一声，衣袂翻飞间便离开了。


第82章 归来
　　颜子钰其实早就发现在云连江所居客院的附近藏着这么一个影卫。毕竟君行出门不在不能替他警戒，他也不会大意，时时刻刻都开着焦点列表，是以在“容与”“凌风”等几个名字里出现了一个“景晖”，自然十分突兀。
　　然而和云连江一番谈话下来，显然他是这一路上都不知道有这影卫跟着的，他毕竟身无武功，这名叫景晖的影卫若当真不想露面，哪里会让他捕捉到半点行迹。
　　只不过却不知为何，这影卫似乎没什么经济来源，一路上大概是东边摸点吃食西边顺点盘缠，轻车熟路的很。
　　昨日他把云连江安顿好之后，待夜色深了，这影卫便直接摸进容与的小厨房里，掀起锅盖拿了两个饼就跑回了客院，却把容与给弄醒折腾着找了一夜，然后找了一夜还没找到，毕竟容与又不能跑到客人屋里搜贼。
　　云连江算是客人，颜子钰自然不会饿着他的影卫了，但这影卫听见颜子钰的传话也不愿出来露面，那……他就管不着了，反正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告诉他去跟容与一并吃饭用度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他们主仆间的事，他肯定是不会插手的。
　　……希望这影卫别太死脑筋吧。
　　颜子钰摇了摇头，暗自轻笑了一声，便回了屋子，在书房里开始翻找一些较为基础的医学书籍。
　　——如无意外，或许这个云连江会成为他的第一个弟子了。
　　其实颜子钰自打出万花谷名号来行医之后，未尝没有过收徒弟的打算，然而一则他之前行走江湖时，虽然不少人都崇敬他医术，但肯静下心来学医的却一个都没有；二则最近这一年都比较宅，不出门自然碰不到什么弟子。
　　最后则是最重要的一点，万花谷的功法，需要没有学过其他门派的内力武学的人才能修习，一旦接触过外门武功，则此生再与离经易道和花间游无缘了。
　　——不然花间游的威力如此强大，他早就让颜君行也一并修习了。
　　而离经易道中太素九针相关的针法之类的，却是需要万花内功的支撑才能运行，云连江机缘巧合之下正好符合这个条件，颜子钰便准备观察他一段时间的心性，再问过他的意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收入门下了。
　　他窝在家里整理了两天医书，到得第三日上，云连江一早便兴致冲冲地来拜访了。
　　“颜医仙……不知您的万花医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颜子钰有些失笑：“……这么着急？慌什么。”
　　云连江顿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主要是……晚辈先前从来未曾在这样的医馆中学习……不免有些激动了……”
　　扬州是江南重镇，万花医馆又是名医坐镇，他以前不过是在村子镇子上给一些乡医帮忙，边学边做而已。他未曾系统地学过医术，只在游历途中跟着不同的郎中学了些零零散散的方子，自然去不了正儿八经的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