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平生[剑三](75)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我是万民之主，也未见得事事都在掌握之中。此次我来江淮确实事情繁难，几次遇袭，总有一两次是意外。不过我倒是颇为好奇，却不知医仙如何能将我救回来的。”
　　颜子钰当然不可能直说了，这种时候嘛，自然是以忽悠为上。他往旁边的躺椅上一坐，右手随意地转着兰亭香雪，一圈一圈地眼花缭乱，一边轻描淡写道：
　　“师门秘术，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这法子只能救毒病伤而亡的人，但凡在断气十二时辰之内，都能救的回来。若是年老力衰，无疾而终，我也没办法。”
　　慕北鸿本以为是自己尚有生机才能救，却没想到颜子钰说十二时辰内皆可。他知道颜子钰这种人不至于说假话诓他，随即心中一沉，心想我竟而依然是小觑他了。顿时目光幽深，半开玩笑地试探问道：
　　“难不成颜医仙真的应了这个仙字，却是下凡来救难的不成？”
　　颜子钰一怔，忽而笑道：
　　“不完全是，但我确实来自他处，不是此间中人，这个就……随你怎么理解都行。”
　　慕北鸿也不知道他这算应了还是没应，不过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原本想问的“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这个问题，也不必问了，反正人家总有法子。
　　话锋一转，慕北鸿却问了另外一件事：
　　“尚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你就讲呗……”
　　“咳，那个，却不知颜医仙的那些个手下都是何方侠士，功夫了得，又忠心耿耿。那天他们误伤之后，回来却对你那三人多有赞誉……”
　　颜子钰十分惊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凌雪阁呀，凌雪阁是我的手下，你居然不知道？”
　　“…………？”
　　这下慕北鸿也惊讶了：
　　“凌雪阁的大名我确实早有耳闻，这几个月在南方很是威风。可……可凌雪阁的阁主不是叫颜君行吗？自然便没往颜医仙身上做想……”
　　慕北鸿作为皇帝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对于凌雪阁这种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实力又超级强劲的组织必定是会万分关注的。
　　是以对于凌雪阁在江湖上搞出来的那些事、凌雪阁在各个城市的势力分布什么的，慕北鸿几乎了如指掌，颜君行的大名作为凌雪阁神秘的阁主，也不难查探到。
　　然而颜子钰和凌雪阁的关系，虽然都在扬州，他却万万没能将二者联系起来，实在是……这都怪颜子钰太宅了。
　　因为在慕北鸿那里关于万花医仙的情报，跟凌雪阁的密密麻麻相比，完全又是另一个样子的：
　　两年前突然出现，医术高强……云云。一年前定居于扬州留芳园。
　　交际：无。
　　活动：无。
　　大事：无。
　　外出：无
　　行动：留芳园前街的万花医馆，在柳大夫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去帮忙救治病人。
　　频率：随机。
　　慕北鸿：“…………”
　　绝了，如此岁月静好心怀苍生的一位医仙，和搅风搅雨势力恐怖的凌雪阁，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违和。这tm谁能猜的出来，颜子钰竟然是背后真正的主人？
　　颜子钰看着慕北鸿一言难尽的样子，倒是觉得有点开心，随后轻声叫道：
　　“君行！”
　　颜君行依言走到颜子钰身边，眉眼弯弯：
　　“主人。”
　　慕北鸿看了看颜子钰身边这个刚才他一直完全当成了背景板的人：一身不起眼的衣着，手臂上还搭着一块茶巾，温顺而沉默。他还以为是颜医仙的近身长随之类的人，却实在很难和威震江湖的凌雪阁阁主联系在一起。
　　颜子钰好整以暇地看着慕北鸿十分艰难地接受着这个设定，倒觉得颇为有趣。想了想，他却开始好奇一件事：
　　“我是想问问慕公子，为何刚才你一听是我的名字，你就似乎全然放心了一般？我记得我颜子钰这三个字，在江湖上只是医名鼎盛，却未曾提过我是什么正道大侠吧？”
　　慕北鸿眨眨眼，随即笑道：
　　“其实单论医仙之名，确实不足以让我信任。我所看重的，却是万花二字。因我一向清楚，颜医仙的医术武功，皆是万花的路子无误，自然是万花谷的高人。而万花谷……又一向是不惹朝堂是非的，是以我才能放心在颜医仙这里求医呀。”
　　这回轮到颜子钰惊讶了，他心跳骤然快了些许，脑中飞速转过数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你对万花谷竟然知之甚详的样子。”
　　慕北鸿并不知道颜子钰这句话的真正潜在意思，反而颇有些得意地道：
　　“颜医仙您有大名鼎鼎的凌雪阁，我自然也有我的密探部门啊——”
　　“万花谷嘛……大唐开元二十三年，谷主东方宇轩游历四方，恍惚间误入秦岭青岩，叹西部山间竟有如此仙处，于是招纳贤士在此居隐，后遂成中原名门之一……”
　　“…………！！！”
　　砰地一声，颜子钰手中茶盏骤然落地。


第72章 尘年
　　慕北鸿一开始提到万花的时候，颜子钰起初还以为他能得到的关于万花的消息，不过是自己在游走江湖时有意无意放出去的那些。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慕北鸿竟然连开元二十三年和东方宇轩都知道。
　　他记得清清楚楚，关于万花谷一些设定，他只在很早之前跟颜君行说过，然而也只是有关于万花七艺，更多的则是一些谷里的隽美风物。
　　东方宇轩什么的，他尚且还没来得及跟他絮叨。
　　颜子钰并没有刻意禁止他对外说这些东西，但……就算是颜君行无意中透漏出去一星半点，慕北鸿所能收集到资料也不该是这么准确而详细的。
　　颜子钰呆立当场，脑中飞快转过数个念头——
　　是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的穿越者？是别的万花玩家，还是……甚至是真正剑三的世界里穿越过来的万花谷弟子？
　　“主人……主人？”
　　然而颜子钰脑中乱糟糟一片，颜君行在一旁见到主人径自发呆，怎么叫也不应，他何曾见过一向从容而漫不经心的主人这般样子过，居然像是被什么魇住一般。
　　他顿时急得不行，眼中杀气一聚，身形如鬼魅般瞬间窜到了慕北鸿的旁边，而后拎起他的衣领，将所有的怒气全都倾泻了过去：
　　“你跟我家公子说了什么？”
　　“…………”
　　慕北鸿立刻在心里大叫冤枉，他想说这关我什么事，我就说了句万花谷的来历，他就发起呆来了，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
　　可惜他被颜君行死死地扣住颈部，连呼吸也困难，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
　　好在颜子钰被他这么一闹，终于回过了神来，忙道：
　　“君行，放手吧，跟他无关。是我刚才想出神了。”
　　“……是，主人。”
　　颜君行见主人神色如常，这才松开了手回到主人身边，依旧垂了眉目敛了气息。
　　慕北鸿：“…………”
　　尼玛刚才太吓人了吧！
　　慕北鸿想想刚才颜君行那个眼神，杀意来的迅捷无比，连他这种久经阵仗的人都在背上起了一层寒凉之意。
　　然而他又看着颜君行此时站在他主人身边，望向主人的眼神竟然温柔如水，一瞬间内乖得如同那只炉子边安静沉睡的大胖白猫，顿时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地道：
　　“颜医仙您这属下，这戾气可真了不得……”
　　颜子钰笑眯眯：
　　“他在我这一直挺听话的，就是遇上一些比较讨人厌的外人的时候，脾气可能大了些。”
　　随口调戏了他一句，颜子钰随即正色道：
　　“关于万花谷，却不知慕公子从何得知这许多的？据我所知，之前江湖上可是没有流传过这些，我也没往外说过。”
　　慕北鸿没想到颜子钰刚才失态是因为这个，有些奇怪地道：
　　“这有何难？纵然那些曾经的江湖传闻和志怪奇谈，不是消散了就是难以寻踪，但毕竟大梁安稳多年未有动荡，宫里藏书越来越丰富，要从里面查一些遗落的记载，总是能找到。”
　　“什么……！？你说……记载？？”
　　“当然，‘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万花谷作为当年的六派之一，这些传说，颜医仙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啊？”
　　“………………”
　　颜子钰深吸了一口气。连这句传闻都能“有所记载”，难不成，万花谷真的在这个世界上……作为名震天下的江湖门派存在过吗？
　　“那……盛唐时的江湖既然尚有记载，为何却没有一个门派传承了下来？武功也都失传了？”
　　慕北鸿更奇怪了：
　　“怎么没有，少林和丐帮不是至今在江湖上好好的么？至于武功失传，我又不是习武之人，我去哪里得知？”
　　颜子钰顿时神情十分微妙。他穿来的时候倒是听说过有少林和丐帮，然而他以为自己穿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武侠世界，毕竟这俩门派实在是来烂大街了，每个武侠小说里即便没有这两个门派的角色，也经常拉出来当背景板。
　　而其余的七秀藏剑等等，甚至连唐门都不见了，这哪里能猜到竟然是剑三时的门派流传下来的？所以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
　　“可是……可是少林和丐帮弟子，我之前行医时也有过接触，他们与我所知的唐时的武功全然不同。”
　　慕北鸿想了想，道：
　　“这武功嘛，一朝更比一朝弱，代代皆如此，唐时的武学，包括万花谷的，听说都太过精深，失传了倒是也不奇怪。”
　　颜子钰却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
　　“为何一代比一代弱？”
　　这回轮到慕北鸿神色有那么点微妙了，他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以比较客观的角度解释了一下：
　　“每朝的开国之时，都免不了借江湖义士的助力嘛，而乱世平定之后，自然也……咳咳，打压那么一波。所以就……”
　　“……好吧，我大概懂了……”颜子钰有点无语，这也真是难为他照实说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颜子钰知道能问的基本也就这些了，再追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的消息了，毕竟皇帝也不是江湖人，也就是这次可能要跟自己打交道，所以现查了万花的功课过来的吧。
　　颜子钰表面上似乎平静了下来，然而他内心却是一浪高过一浪，一个个的问题接踵而来。
　　万花谷和各个门派既然都曾经存在过，而这个世界唐以前的历史和真实世界完全一样，唐以后则是总体上差不多，细节却各种魔改。那么基本可以推断出，这个世界的历史怕是在剑三那里拐了个弯吧。
　　怪不得系统里拿出来的万花秘籍里面是真的有内容的而不是一堆数据；怪不得离经易道的医术真的很厉害；怪不得自己所有的万花技能都能用的出来包括锋针和神行千里，而不存在哪一个灰掉的情况……
　　如果自己穿的本来就是剑三世界之后的几百年，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然后颜子钰的思绪飘得更远：
　　如果这些技能都曾经是真的，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万花谷这个地方也是真是存在的？！
　　想到这里，颜子钰的呼吸猛然一窒，几乎抑制不住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那是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