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185)
到了单位,他难得没有乱停车,而是把车停在了停车位里,然后在车里静静地坐着,他什么都没干,但不能说是在发呆,因为他脑子里在飞速地过着一个个人,一件件事,那些人和事搅的他头晕脑胀,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十几分钟后,他下车去法医办公室找陆主任,把老法医从岗位上拽下来,两个人坐在小桌两边下象棋。
老法医冲他瞪眼:“你不忙,我忙啊。”
夏冰洋自顾自摆着棋盘:“我让你两个子儿行了吧。”
几盘棋下完,夏冰洋心里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他的情绪渐好,还有心思照顾他连输五局的老牌友,于是在第六回 合放了个水,输给了陆法医。
夏冰洋放下棋子,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功力见长啊陆老。”
陆法医慧眼如炬:“我知道你放水啦,坐下,再来一局!”
夏冰洋迆迆然走了:“别夸我,我是那种人么。”
他轻盈地一步步蹦着上楼,下楼的警员见他一蹦一蹦的,心情大好的样子,笑着对他说:“夏队回来了。”
夏冰洋一边蹦一边说:“回来啦。”
到了四楼,他一上楼就听到里面警察大办公室传出一阵阵笑闹声,于是扭转方向朝警察大办公室走过去,想凑个热闹。
几桩大案告破,上级还嘉奖有加,办公楼里的警察们高速运转了多日,现在难得空闲下来,气氛自然不同于往日。任尔东和娄月等骨干都在警察大办公室里聚众聊天,还有郎西西等技术队的常客。
门没关,夏冰洋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往里看,看到任尔东和小陈站在两排办公桌中间的过道上牵着手搂着腰,在跳交谊舞。这两个大男人跳的还是华尔兹舞步。在一片哄笑声中,任尔东牵着小陈的手在小陈头顶转了个圈,大声道:“别笑!我媳妇儿就这么教我的!”
夏冰洋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站在郎西西身边:“他们在出什么洋相?”
郎西西只顾着看热闹,被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嗔了夏冰洋一眼:“你吓死我了。”随后才道:“元旦要办联欢会,让每个单位出三个节目,东哥他们排节目呢。”
郎西西身边的几名女警很快发现了夏冰洋,纷纷道:“夏队回来啦。”
“夏队。”
“夏队来晚了,刚才东哥跳了一段秧歌。”
她们这边一说话,办公室的人都看到了夏冰洋。面对满屋子的问好,夏冰洋统一点了点头,然后挑了张桌子坐上去,用脚勾过去一张椅子踩上去,对任尔东说:“别管我,你们接着跳。”
小陈撒开任尔东的手:“我不跟东哥跳了,他老摸我腰。”
任尔东抬脚踹小陈:“我要是找的着舞伴,我会摸你腰?!”
夏冰洋笑道:“对啊,上去一个舞伴儿陪他跳啊,西西过去。”
郎西西连连后退:“我不会,我肢体不协调。”
夏冰洋边脱外套边说:“没事儿,咱们关起房门自己练,练好了才把你们放出去。”
郎西西还是摇头。
夏冰洋把外套脱下来往腿上一搭,整理着衬衫衣领说:“你的小脑袋瓜是不是不好用?你想想,如果你当你东哥的舞伴,后面三个月是不是就能借排练节目的名义偷懒开小差了?这笔小账都算不过来?”
郎西西很快被他说服了,正要答应,一转脸看到夏冰洋,又不说话了,直愣愣地盯着他。
夏冰洋以为说服不了她,于是开始找下一个目标,他看着另一个漂亮的女警,还没开口,就听小陈道:“东哥我当你舞伴!我要迟到早退开小差!”
任尔东避他如瘟疫:“滚滚滚滚滚!我可不想摸你的水桶腰!”
这两个人在格子间开始了追逐游戏。
夏冰洋看着他们乐,一边乐一边从裤子口袋摸烟盒,没察觉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乐,其他人都或躲躲藏藏地看着他,或直截了当地看着他,眼神都很暧昧,个别女警还抿嘴偷笑。
夏冰洋浑然不觉,还在身上口袋摸打火机。
娄月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昨天和纪医生在一起?”
夏冰洋咬着烟‘嗯’了一声,打着火点了烟才道:“你怎么知道?”
娄月道:“太明显了。”
夏冰洋转头看她,不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娄月无奈似的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面很精致的巴掌大的小镜子放在他面前:“你早上出门前没照镜子?”
夏冰洋往镜子里一看,立刻明白她说的‘太明显’是什么意思。他的脖子和胸口,从耳根从衬衫领口第二颗扣子,零零散散地散布着红痕,有轻有重,有深有浅,稍微有些经验的成年人都知道那是什么痕迹。他还偏偏习惯把衬衫领子开的较低,光秃秃的脖子和胸口前坠着一根圆珠银链,银链下是藏不住的痕迹,看起来有一种色|气满满的性|感。
他自打出门时就一直穿着外套,所以掩盖住了那些痕迹,现在他脱掉了外套,那些痕迹自然就藏不住了。
夏冰洋只朝镜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很淡定地往上系了一颗扣子,道:“我还以为你昨天碰到我们了。”
娄月发现,提及纪征,夏冰洋顿时不太专注了,眼睛里有些跑神,好像想到了其他事。
娄月拖过去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问:“他又走了?”
夏冰洋看着正在排练交谊舞的任尔东和小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嗯,又走了。”
纪征说话算数,陪他看完电影就去棋江大桥散步,散了一整晚。他们在桥上走走停停,从夜色阑珊一直走到东方渐白,他们走了很久,也说了很多话。现在回想,夏冰洋不记得都和纪征说了什么,只记得昨天晚上江面上的风很静,他披着纪征的外套,枕着纪征的腿,躺在桥边对着江水的长椅上睡着了。
不,其实他没有睡着,纪征以为他睡着了。当纪征亲他的额头,从他身边离开的时候他醒着,只是没睁眼。直到纪征走了,大桥上的路灯灭了,他才拢紧外套坐起来,看着桥下平静的江面发了一会儿怔,然后沿着和纪征离开时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大桥。
每次纪征离开,他都很伤感,这次也是。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强迫自己在纪征离开的时候表现的洒脱一点,从容一点,但是他的洒脱和从容只是给纪征看看而已,他很清楚他越来越无法承受那些被动和不安。他很焦虑,因为他清楚他承受的底线在那里,如果纪征再多‘离开’几次,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娄月对夏冰洋感情上的事过问不多,只知道夏冰洋和纪征聚少离多,而且夏冰洋还处于被动的一方,她不免站在夏冰洋的立场说话:“如果你的纪医生在乎你,他就应该回国定居。现在这样算什么?十天半个月回来和你见一面就走,他想这样吊着你一辈子吗?”
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在夏冰洋心里激起强烈的恐惧。
一辈子?对啊,他和纪征还有一辈子,难道他们要永远这么过下去吗?
他太过于沉浸在自己假想的恐惧当中,没有察觉黎志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他迟了一会儿才道:“抓谁?”
黎志明还要趴在他耳边说话,被夏冰洋不耐烦地推开:“别他妈的鬼鬼祟祟的,有话直说。”
于是黎志明木着脸大声道:“市局让我们协助一分局缉拿犯罪嫌疑人党灏!”
夏冰洋:“......谁?”
“党灏!”
夏冰洋从桌子上下来,目光沉沉地看着黎志明:“为什么?”
“党灏杀人了!”
第125章 邪魔坏道【8】
九月二十一号, 蔚宁市岳岚疗养院院长, 潘岳的尸体在家中被发现,死因是被一把水果刀插|入心脏。死亡时间是九月二十号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报警的人是潘岳的司机, 名叫崔华东。崔华东是潘岳的远方亲戚, 除了给潘岳开车之外, 还负责照料潘岳家中饲养的两条狗。
二十号清晨,崔华东像往常一样到潘岳家里照顾两条狗, 打开门后, 却发现潘岳命毙在家中。潘岳躺在客厅地板上,胸口插|了一把水果刀, 血已经流干了。带队出警的本该是党灏, 但是党灏不在单位, 所以由一分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吴庞带队赶赴现场。潘岳住在‘景泰苑’,景泰苑是一片高档别墅区,勘察组赶到潘岳家中时就发现了潘岳家里的摄像头,摄像头分布在大门上, 和对着前院和后院的屋檐上。而且幸运的是, 摄像头并没有遭到物理损坏。
吴庞着人调出录像, 寻找20号案发当天进入潘岳家中的潜在犯罪嫌疑人,却发现了党灏的身影。监控录像中留有党灏在20号下午四点十五分进入潘岳家的画面,党灏进门二十分钟后又从潘岳家匆匆离开。而且,勘察组在插|入潘岳胸口的那把水果刀上采集到一枚不完整的指纹,经过比对,和党灏右手大拇指的指纹相似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三。不仅如此, 潘岳身上那件皮衣上也沾上了党灏右手中指和食指的指纹。
在铁证面前,党灏成为潘岳被杀一案的重要嫌疑人。
因为党灏和吴庞同属一分局,上级为避嫌,所以把潘岳一案交给了夏冰洋。这道命令很有意思,夏冰洋负责侦查潘岳被杀一案,但夏冰洋接到的第一条指令不是查案,而是协助吴庞缉拿党灏。夏冰洋不知道这道命令的来源是市局还是一分局,需要他协助抓人的是不是吴庞本人,他在接到命令起着手准备的五分钟内捋顺了这里面的牛黄蛇胆。于是他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曲解这道命令,没有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协助吴庞抓捕党灏,而是赶赴命案现场。
潘岳的别墅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几名民警守在警戒线外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和警戒线分离出两米宽的距离。
吴庞的人已经取证完成,大多撤出了现场,而吴庞本人忙于搜捕党灏,此时只有一辆勘察组的警车停在潘岳的别墅门外。夏冰洋率人赶到时,最后一个勘察组正在准备收队。
夏冰洋刚把车停稳,任尔东就从车上跳下来,朝正在往外走的一分局警员大喊:“你们几个,屋里有鬼赶你们吗?都回去!”
一人道:“吴副队让我们撤。”
夏冰洋摔上车门,掀起警戒线弯腰钻了进去:“你们副队长忙着抓正队长,没空搭理你们,所以你们暂时得听我的。”他摘掉墨镜指了指院内的别墅:“回去。”
一分局的勘察组和夏冰洋带来的勘察组法医组再次涌入别墅。
娄月走在夏冰洋身边,低声问:“吴庞问起来,你怎么说?”
夏冰洋边扫视院子边说:“他没兴趣听我怎么说,我也没兴趣听他怎么说。抓人的事归他,我只负责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