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110)
纪征默了片刻,道:“成了。”
夏冰洋拧着脖子一顿,然后慢慢低下头:“成了?”
纪征道:“艾露没有看到她母亲死亡的一幕,她母亲的自杀不再是唤醒她杀戮欲|望的刺激源。”
夏冰洋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好一会儿才道:“好,那我......我现在就去找艾露。”
他从病床旁的桌子上拿起车钥匙,下了床直奔病房门口,和进来查房的护士擦肩而过,边沿着台阶快步下楼边说:“那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纪征身子往后一仰,躺在床上轻笑了一声道:“别担心我,我没事。”
走出医院大楼,夏冰洋站在阳光底下仰头朝天上看了一眼,无端觉得这天的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没那么燥热,空气中飘着微风,天上不断划过流散的白云。
他抬手搭在眉梢遮挡阳光,朝停车场方向走去,心情难得的放松又愉悦,笑着说:“艾露的事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忙我们自己的事。”
纪征问:“什么事?”
夏冰洋翘着唇角道:“说好了和我见一面,你休想说话不算数。”
纪征闭着眼睛浅浅地笑道:“怎么会,你等我电话。”
夏冰洋把头一低,藏住脸上的笑容,声音柔软了许多:“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纪征记得,但没说出来,只笑了笑。
夏冰洋道:“你欠我一个拥抱,下次见面,请你务必还给我。”
话说完,停车场恰好到了,夏冰洋挂断电话开了车锁,驾车离开了医院。
警局大院已经恢复了忙碌,保安小石见他开车回来,很自觉的跟着车走到院子里准备帮他停车,果不其然,夏冰洋把车停在院里就不管了,下了车把车钥匙扔给小石,朝办公大楼快步走过去。
他上了两层台阶,看到大堂的玻璃门被推开了,然后身着白色连衣裙的艾露走下台阶,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抑或从枝头飘落的一朵樱花般停在他面前,对他笑道:“早上好,夏警官。”
夏冰洋往前跨了一步,和她站在同一层台阶上,面对面看了她片刻,才道:“早,笔录做完了?”
艾露道:“是的,是姓黎的警官给我做的。”
夏冰洋点点头,不言不语地打量着她。
艾露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笑着问:“怎么了?”
夏冰洋看似没头没尾地问道:“还记得你昨天跟我说过的话吗?”
艾露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想了片刻,才道:“哦,你是说在樱岛甜品吗?”
“对。”
艾露笑道:“我们好像说了很多话,你说的是哪一句?”
夏冰洋紧盯着她,口吻稀松如常道:“你说,如果我能在陈素瑶喝下药水前拯救她,她就不会变成怪物。”
艾露点点头,示意自己还记得,然后看着夏冰洋,等他的下文。
夏冰洋看着她的脸,有瞬间的疑惑:“但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成功拯救她。”
艾露笑了,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还怎么拯救呢?”说着,她脸上笑容淡了许多,显得有些伤感:“翟小丰不是怪物,他只是太喜欢王瑶了而已,王瑶的死亡给他的刺激太深了,所以他才做出这些无法挽回的事。”
夏冰洋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强按住心里的激动,问:“你是说,翟小丰和杨素瑶是同样的命运?”
艾露抬头看着他,疑惑道:“我们谈论的一直都是翟小丰,不是吗?”
原来如此,原来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原来历史的轨迹始终无法逆转,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可以发生转变。原来艾露已经被剔除翟小丰与王瑶之间,现在与怪物拥有同样命运的人不是艾露,而是翟小丰。翟小丰依然是杀死俞冰洁、刘畅然、秦平的凶手,但艾露不再是幕后的主谋,翟小丰杀人的动机也和艾露无关,而是和王瑶紧密相连。
原来如此,竟能如此......
艾露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道:“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警官。”
她快步走下台阶,忽然听到夏冰洋在她身后叫她。
“艾露。”
艾露止步,回头,风掀起她的裙角。
夏冰洋看着她,又不像在看她,更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他的眼神像是一道风一样穿过艾露的身体,落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对艾露说,只笑着说了句:“没什么,再见。”
艾露向他摆摆手,被一阵风送出了警局。
她在路上给朋友打电话,在人行道一边走着一边和朋友说笑,当拐过一道路口时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向街边的一间商铺。和南台区分院局相隔不远的地方新开了一间精品店,装修的炫彩夺目,门口竖着‘开业大酬宾’的彩屏。
“欢迎光临,美女需要点什么?”
导购员朝艾露迎了过去,热情地引着她在一排排货架前观览。
艾露并不理会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导购员,她看似毫无目的,又像是目的明确地慢悠悠走在货架前,绕过两排货架后,她悠然停住了脚步。
木制货架上摆着一只沙漏,水滴形的天蓝色玻璃球里面装着米白色的细沙,那些细沙正从衔接在一处的玻璃球的缝隙中缓缓地、分分秒秒地往下流......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导购员站在店门口送走艾露,而她身后不远处的货架上少了一只天蓝色的沙漏。
被少女抱在怀中的沙漏还在往下流着细沙,沙子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白光,就像那只藏在另一个女孩卧室里折成桃心的信纸一样,纸面上泛起点点光斑。
谁都不知道,谁都无法知道,那张被折成桃心的信纸一旦被拆开,就再也回不到它本来的形状——
第三卷:维荣之妻
第76章 维荣之妻【1】
棋江大桥早在08年建成, 经过两次翻新修葺, 已经成为蔚宁市的标志性建筑。大桥总长一千多米,桥上车水马龙, 桥下过千舸。夏冰洋起了个大早, 开车游了一遍许久没有观览过的棋江大桥, 他横穿棋江大桥,又原路返回, 行在慢车道, 把忽略多年的蔚宁城市风貌览在眼底。
其实他并非心血来潮游大桥,一切都是因为纪征约他晚上在棋江大桥见面, 虽然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但是夏冰洋早早就耐不住了, 在家里等了两个小时后决定提前到大桥‘实地考察’。游完大桥,他看了看手表,中午三点多,还有五六个钟头要消磨, 于是打电话把任尔东叫出来, 一起去逛街买东西。
有时候他和任尔东像是一对闺蜜, 经常相约着买衣服,剪头发,去健身房,还有泡夜|店。不过自从任尔东脱单后就经常爽他的约,夏冰洋倒是很理解,但是任尔东对他感到亏欠, 毕竟俩人从大一就厮混在一起,毕业后又在一个单位工作。他们整日形影不离,当任尔东找了个女朋友后就不得不把夏冰洋排在女朋友之后,这让看重兄弟情义的任尔东心理颇过意不去,所以当夏冰洋约他出来逛街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老地方等我,三十分钟。”
老地方是一家开在步行街闹市的台球厅,是任尔东和一个亲戚合开的,任尔东在这家台球厅入了股,算是二当家。正牌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剽悍的像是健美先生的男人,夏冰洋跟着任尔东叫他‘大表哥’,每次他和任尔东来店里,无论店里客人是否饱和,大表哥总能给他们收拾出一张桌子。
夏冰洋从桥上下来就直奔这家台球厅,台球厅的工作人员早已认识他了,见他进门就主动迎了上去:“夏警官今天一个人?东哥没来?”
夏冰洋摘掉墨镜挂在胸前口袋,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大堂:“他马上就到。”
工作人员道:“楼上楼下都满了,咱们去后边儿。”
台球厅很大,从前厅到后厅将近百米的路程,夏冰洋一边走一边和他闲聊:“你们老板不在?”
“冲哥去盘店了,估计晚上才回来。”
夏冰洋一直都怀疑任尔东的这位大表哥是道上的人,或者曾是道上的人。他和大表哥见过很多次,还一起喝过酒。大表哥一身江湖气,出口满是兄弟经,人生阅历丰富的够拍一部电视剧,真正的背景绝非一间台球厅的老板这么简单。若不是他相信任尔东不会做些结党营私蝇营狗苟的不法之事,他早就派人彻查大表哥和这家店了。
工作人员把他领到后厅靠近吧台的一张桌旁,让人收拾了台球桌又亲自摆上了桌球,临走时道:“夏警官,你先玩儿,有事儿随时叫我。”
夏冰洋斜坐在台球桌边,往球杆上擦着巧粉,心情有些复杂的看了看正在叮嘱台球小妹好好招待他的工作人员,再一次按捺住了心里想要彻查这家店的冲动。
太江湖气了,连工作人员都这么江湖气,这样的氛围,就算客人们忽然从桌底下抽出武|器展开火|拼,夏冰洋都不会惊讶。
身着水手服的台球小妹笑盈盈地朝夏冰洋走过去,拿起另一支球杆:“帅哥,我陪你打一局。”
这女孩儿估计是新来的,夏冰洋没见过她,她也是头一次见夏冰洋。
夏冰洋嘴里衔着香烟,所以没立即接她的话,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正要点火,就见女孩儿走上前,从他手中拿过打火机,掀开盖子帮他点着了烟。
夏冰洋饶有兴味地看她两眼,把她还回来的打火机揣进口袋里,吐出一口白烟,笑问:“你技术怎么样?”
女孩儿笑而不答,弯下腰支好球杆,一杆打乱了台面:“试试就知道了。”
三十分钟后,任尔东如约赶到台球厅时,女孩儿恰好清空了台面。
夏冰洋早就收杆了,站在球桌旁为她鼓掌喝彩:“漂亮!”
女孩儿把球杆往桌角一竖,对迟来的任尔东笑道:“东哥。”
任尔东:“你们玩的挺开心。”
夏冰洋不理他,把女孩儿叫到身边,从桌边端起两杯低度数的鸡尾酒,递给她一杯,然后和她碰了一下:“你刚才打红色二号球的那招叫什么名字?”
女孩喝了一口酒,抬起右手在空中翻滚了两下,笑道:“这个吗?这不算什么,没有名字。”
夏冰洋打趣道:“看来我该叫你师父了。”说着放下酒杯,从休闲裤口袋中拿出钱包,抽出十张红钞递给她,笑道:“愿赌服输。”
女孩儿不客气地接下了,但却把其中一张折了两下塞进夏冰洋衬衫的胸前口袋。
夏冰洋低头看了看她塞进自己胸前口袋的钞票,眉心一扬,很愉悦地接招了:“什么意思?”
女孩的右手在他胸前停了片刻,笑道:“初次见面,认识你很高兴,请你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