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150)
郎西西听他这么一分析,明白了七八分,瞥他一眼道:“东哥,这些话应该是夏队说的吧。”
任尔东一噎,又往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咱们单位百十号人,就他一个脑子好使?我发现你对他是盲目崇拜。”
郎西西揉着额头瞪他一眼,继续干活,不再理他。
任尔东拿出手机拨出夏冰洋的电话:“春宵苦短啊领导,您老是不是该早朝......哦哦,纪大哥啊,我们队长呢?洗澡啊,洗澡挺好的,那你帮我问问他,半个小时后我去接他行不行......八点半是吗?那行,我八点半过去,好嘞好嘞,再见。”
任尔东挂了电话,叹道:“挺好一谦谦君子,怎么就落在他手里了。”
郎西西咬着吸管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替夏冰洋申辩:“夏队也是君子。”
任尔东做出凶相瞪她:“就你话多,快点干活。”
十几分钟后,任尔东拿到了郎西西打印出来的几张照片,他拿到照片就要去找夏冰洋,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郎西西叫住了。
“东哥,还有件事。”
任尔东扶着门框回过头:“啥事儿?”
郎西西皱着脸,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着,但最后秉着‘再小的疑点也不能放过的原则’还是向任尔东道:“夏队上次给我那段通话录音——”
说着说着,她发现自己一言两语说不清楚,于是冲任尔东招招手:“你过来听。”
任尔东又折回她身边坐下,把几张照片搁在桌子上:“听啥?”
郎西西不语,调出一道音频,把其中十几秒钟截了下来,放给他听。
‘那家日料的鱼都是从北海道空运过来的,每天只有一两条,我预定了一条,今天晚上带你过去尝尝......操!往右往右!啊!’
蒋志南的尖叫戛然而止,结束在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中。
任尔东听完了蒋志南的‘临终遗言’,没从里面找到重点:“我听过了啊。”
郎西西又截取中间的几秒钟:“你仔细听,这里面有别的声音。”
她这次着重播放的是蒋志南惊恐骂人的那一段,并且在蒋志南说完‘往右’后按下了暂停键,看着任尔东问:“听到了吗?”
任尔东:“......你是在考我还是在耍我?”
郎西西急道:“哎呀不是啊,死者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响了。我做声波图给你看。”
很快,郎西西把这几秒钟的音频处理成声波图,挑拣出了她口中‘响声’。
这一次,任尔东终于听到了那道响声,因为那声音在蒋志南骂人时同时出现,而且声音非常细微,所以仅凭肉耳根本无法分辨,郎西西得以发现的原因还是在音波图中发现了仅仅只有不到一秒钟的异常波动。
‘叮’地一声,或者是‘珰’地一声,总之这声音清脆又沉闷,貌似是什么打击类的乐器发出来的声音。
任尔东来回听了四五遍,脸色逐渐凝重,忙给娄月打了个电话。
娄月很快下来了,身后跟着黎志明。
他们几个人在夏冰洋缺席的情况下在技术队开了个小会,针对这道声音展开了短暂的讨论,然后重新检查了从车祸现场拉回来的蒋志南的黑色奥迪,得出了有必要进一步查清音源的结论。原因很简单,蒋志南给邓雨洁打电话是处于封闭的车厢内,那道声音是在蒋志南发生车祸时出现的,说明声音载体在蒋志南的车里。但是他们刚才有目标性的再次仔细搜查了蒋志南那辆出了车祸的黑色奥迪,并没有在里面找到可以充当声音载体的东西。
“我和小志再回采石场看看,看现场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娄月道。
任尔东道:“娄姐,昨天勘察组仔细搜过现场了,没有东西被落下。我想,这个声音的载体会不会被车祸现场的另一个人拿走了?”
娄月道:“你做这种假设的前提是把这起车祸当做人为事故。”
“现在也只能把车祸当成案子去查。这样,你和志爷再去看看现场,我现在去找夏队,看他怎么说。”
“好,随时保持联系。”
娄月和黎志明出发去采石场,任尔东把几张照片装在纸袋里,也动身去找夏冰洋。到了夏冰洋家小区门口,比约定好的八点半迟了二十几分钟,但是夏冰洋至今都没有打电话催他,估计还跟他的纪医生在楼上腻歪。任尔东坐在车里又等了一会儿,等到表针指向九点,他正要播出夏冰洋的电话,就瞥见夏冰洋和纪征从小区大门里走出来了。
纪征西装革履,仪态周正。夏冰洋一身休闲装,叼着一根烟正在打电话。任尔东看到夏冰洋脸上外显的烦躁和不耐,就知道和他通话的人八成是夏航。
任尔东放下车窗朝纪征挥了挥手,因为夏冰洋在打电话,所以没出声。
纪征向他点头微笑,和夏冰洋在小区外的人行道边上止步。
距离中秋节还有一个月,夏冰洋老爹的政治头脑就开始活络起来了,自作主张给夏冰洋备下了几十个礼盒,要夏冰洋提前几天送给政法委的领导班子。夏老爹还是很了解自己儿子的,知道夏冰洋一向厌恶请吃送礼,所以令夏航转告夏冰洋,过几天他会让粱霄桐把礼盒送到夏冰洋家里,届时再由夏冰洋的手送出去,显得有诚意。
夏冰洋被这通电话扰的烦不胜烦,对夏航说,老爷子如果往他家里塞礼盒,他就把那些礼盒全都送给扫街的清洁工老大爷。
夏航也很没有办法,只能跟他软磨硬泡。
“领导,再磨叽下去天都要黑了。”
任尔东看了眼时间,向他喊道。
夏冰洋很敷衍地朝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回头时瞥见了人行道绿化带里栽着的月季花,一朵朵开的像玫瑰似的,鲜艳动人。
他听着夏航在电话那头苦声说服,弯腰从花圃里掐了一朵月季花,本想插进胸前口袋,但是他今天穿的衬衫没有口袋,于是一抬手把花别在了耳朵上,皱着眉打断了夏航:“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随便他怎么送,只要别捎带我。”
纪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把他夹在耳朵上的月季花拿下来,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揪掉了几片大红色的花瓣。
夏冰洋看到纪征拿在手中的月季花在纪征的眼镜镜片上投下了淡淡的一层模糊的红光,忽然仰起头朝着纪征捏在手中的几片花瓣用力吹了一口气,花瓣向纪征的脸飞了过去,扑在纪征的鼻梁、眼角、和眉梢,然后翩翩落地。
像是恶作剧得逞似的,夏冰洋看着他笑。
纪征扶了扶眼镜,有些无奈地看着夏冰洋,脸上也现出温柔且沉默的微笑。他忽然很不想扔掉手里这朵花,所以把半截墨色花枝插|进了西装外套胸前口袋。
任尔东险些被眼前这一幕闪瞎眼,很嫌弃地扭过头不再看他们,过了一会儿,他看看手表,想再催催夏冰洋,于是又转头朝他们看过去,见夏冰洋已经挂了电话,揪着纪征外套衣襟,和纪征离的极近,以恨不得黏在纪征身上的距离仰着头和纪征说什么,说着说着就在纪征唇角亲了一下,亲完第一下又亲第二下......
任尔东又被秀到了,念在夏冰洋和他姘头聚少离多见面不易,所以放弃催促夏冰洋,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等。
又是十分钟过去,副驾驶车门被拉开,夏冰洋上了车,道:“走。”
任尔东先把车开上公路,才说:“腻歪。”
没听夏冰洋有所表示,任尔东转头朝他看,见他看着后视镜中逐渐被拉远的人行道,以及纪征逐渐模糊的身影。
“你可腻死我了,刚分开就舍不得了吗?”
夏冰洋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直接岔开了话题:“刚才娄姐给我打电话,你们发现了什么声音?”
任尔东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自己听。”
夏冰洋找出他存在手机里的几秒钟音频,听了不下几十遍,脸上越来越严肃,问:“郎西西有什么判断?”
“小郎说从音波上分析,像是什么击打类乐器。”
夏冰洋沉声默念:“击打类乐器......”很快,他想到了:“蒋志南是不是有收藏老玩意儿的爱好?”
“对啊,小郎前两天不是还查到他上个月买了一套高仿的青铜——”
说着说着,任尔东一噎,惊疑地看向夏冰洋:“我靠,他买的是青铜编钟。”
‘叮’或者‘珰’,震颤且有回音,酷似古老的编钟被敲击后发出的音符。
夏冰洋沉着地拿出手机拨出娄月的电话,让娄月直接和郎西西对接,查出蒋志南在七月份买的那套编钟的去向。
等夏冰洋挂了电话,任尔东就急道:“这也不对啊,一套编钟几百斤重,还那么占地方,难道蒋志南把它塞到车里到处走?”
夏冰洋默然沉思,沉寂的双眼中逐渐浮现狡黠又冷冰的光,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容。
任尔东错眼瞄见了他的表情,顿时觉得后脖颈子有点冷:“完了完了,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这起车祸要悬了。”
夏冰洋什么都没说,拿起放在驾驶台上的一只纸袋,从里面拿出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怎么只有四张?”
“别不知足了,就这四张还是小郎熬了一整夜找回来的。”
夏冰洋逐一看过这四张照片,发现其中两张拍的是蔚宁市在六年前落成的号称全市最高建筑的‘星光双子塔’,估计是邵云峰随手摄影。剩下两张拍的倒是姚紫晨,其中一张是姚紫晨独自逛街时被偷拍的画面,从拍摄角度来看,偷拍的人应该和姚紫晨隔着一条街,较远的距离导致镜头失焦,镜头所对准的女人的侧影也不是很清晰,但是从她的身材和五官轮廓也可以看出她的确是姚紫晨。
最后一张照片虽然拍的清晰,但拍的却是背影。照片里的姚紫晨站在酒店前台不知在干什么,脚边放了三只购物袋,其中一只袋子是透明的,露出里面放置在最上面的一件绿色T恤。
夏冰洋仔仔细细看过所有照片,最终把目光锁定在那件绿色短袖上,盯着T恤前面的一行白字:“这上面是什么字?”
任尔东瞥了一眼,看不清,就问:“重要吗?”
夏冰洋拿出手机联系郎西西,反问:“你不觉得这件短袖的版型很像商场搞促销,工作人员穿的衣服?”
任尔东又瞥了一眼,道:“的确有点像,这件衣服重要吗?”
夏冰洋边打字边说:“用你的脚指头想一想,姚紫晨一个海归研究生,而且刚回国不到一个星期,她为什么会有一件商场促销员穿的工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