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美貌平山海(6)
大宫女摇摇头:“没有,玉山那边,一直没有放消息出来。”
“下去吧。”鸢曳摆摆手,疲倦地躺下。
宫人为他放下紫珍珠穿成的帘子,鲛绡剪成的帐子。
鸢曳侧身朝里,手指紧紧攥着床单,嘴里狠狠咬着被角,一颗一颗泪珠从他紧闭的睫帘中渗出来,悉数落到了枕头上。
他知道,他的父神已经魂湮了。
他自打三百岁就没见过的母神,玉山神女,不久前给他送了密信,那是一只只有他能看见的金翅蝴蝶,悄悄飞到了他耳边,告诉他:他的父神,从前无所不能的龙帝陛下,魂湮了,死于一种剧毒,一种连西王母都解不开的毒。
他如今,的的确确是一个父兄皆亡的孤苦孩子了……小曳儿如今,再也没人疼了。
而他连放声大哭的资格都没有,这只会让旁人都知道龙帝已经魂湮的消息,那些坏人就会肆无忌惮地来欺负自己。
现今能保护自己的,只有父神还没死的假消息了。
鸢曳哭着入睡,本以为会做噩梦的,却隐隐感觉到一股强有力的火灵笼罩着自己,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躺在母神怀里一般,安稳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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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宴不日即将开始,许多离得远的部族算不好脚程,又怕来迟,所以在大宴开始的前一日就到了东海。
这次的飨宴不只是个宴会,更象征着东海
新的开始,相当于东海龙帝的登帝大典。众部族都知道,天族和蛇族都在应邀之列,最近天族天子与东海又走的极近,这山海间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阿福把菽离堵在假山后面:“让你做的事,你做了没有?”
菽离两手环胸,一副大爷的模样,阿福瞪了他一眼,掏出一包元珠给他。
菽离收下元珠,缓缓道:“哪有那么简单,陛下这些日子并没有提起什么青珠子蓝珠子的,他又不和我们这些宫人说话,我没机会下手。”
“不可能。”碧络珠相当于东海最坚实的门户,鸢曳不可能不在乎,一定时常提起。
菽离见他这样笃定,惊奇道:“奇怪了,你怎么知道陛下在找珠子,难不成那珠子是你偷走了?”
阿福怒瞪他一眼,吓得他立刻噤声。
“别生气嘛,事情呢,我已经给你办的稳稳妥妥了,那天听到陛下跟大宫女说,我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插了嘴,大宫女那眼神,啧啧,简直要把我活吃了!”菽离一副居功自傲的模样,狐狸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多谢你了。”阿福心中大石落地,转身欲走,被菽离拉住了袖子。
“还有什么事吗?”阿福问。
“也没什么,就是你看……”菽离难得有这样局促的时候,支吾了半天才说:“我虽然在青丘地位尊崇,但在这茫茫东海,人生地不熟的,咱们这样也算有来有往的,不如我赏你个面子,咱俩交个朋友?”
阿福抿抿唇,拿他的钱办了件事,就想跟他祸斗大帝交朋友?这小精怪脸皮怎么这么厚。
“朋友就算了,我许你找我帮一次忙。”阿福觉得自己已经是恩赐了,却不想这只眼盲心瞎的小狐精不但不感激,反而翻着白眼破口大骂他不识抬举。
“明日就是大宴,我还有的忙,你自己慢慢玩吧。”言罢,阿福转身离去。
第6章 东海破6
鸢曳戴着帝冕,旒串垂坠而下,遮住大半面容,只有尖巧的下巴和淡红的唇瓣能看的清楚。他端坐在紫霄阁中,手中捻着一封密信,看完之后指尖倏地升起一簇火,将密信烧了个干净。
“带进来吧。”
话音一落,两个高大的蟹将挟着一只鲛人走了进来,随后鲛人扔于堂上,负手站在一旁。
鲛人人身鱼尾,产于东海。这只鲛人上半身着一件暗紫色绣银纹修身短襦,领口开的极大,露出一大片雪白的前胸,下身鱼尾金光粼粼,正是鲛人一族的首领。
她容貌极艳,一头秀长的黑发缠在身上,似乎是受了重伤,被扔到地上后也爬不起来,只能微微仰着头哀求地看着鸢曳。
鲛人一族是东海最低贱的族类,根骨极差,无法升仙升神,生性又柔弱怯懦,所以备受其他族欺凌。偏偏还天生媚骨,很简单的咒术就能使他们的鱼尾变作双腿承|欢,因此常被一些恃力行凶的小人抓去玩弄。
直到数千年前,一位龙帝娶了一个鲛人为妃,怜惜佳人哭诉族人悲惨命运,下旨将鲛人一族纳入龙族旁支,这才使得鲛人一族日子好过许多。
事情过去那么久,由于鲛人一族太过无能,从龙族旁支渐渐沦为了龙族奴隶。
鸢曳看着伏在地上哀哀看着自己的鲛人,想起三百年前的一件往事……
东海之上挂着一轮明月,粼粼波光之下,隐隐可见一团赤红的影子,像在湛黑水面下蕴了一团火。
鸢曳就是那团火。
柔韧鲜活的小赤龙从破水而出,带出的火光登时照亮了黑夜。火鳞闪闪,如同经久不灭的赤色烟花一般,在海面上绽开。
修长的龙身嵌在墨玉般的苍穹中,宛如一条鲜红的绢绳,一翻一转间尽显姿色,直让人想捋到手腕上,捏捏看到底有多韧。
夜色昏暗,鸢曳腾挪间,只能依稀看到他劲瘦的龙爪上盘着一团雾气,在夜色中不太分明。
鸢曳落到海岸的礁石上,伸出一只龙爪轻点至岸上的细沙中,果真有一团蓝黑的雾气,鸢曳像是在与那团雾气说话:“下去吧,到岸了。”
他声音细细的,带着些龙神一族特有的沙哑,被稚嫩的少年音遮盖了,并不明显。
那团蓝黑的雾气略涌了涌,被唤醒了一般,从里面露出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化作了一尾鲛人,一尾金鳞鲛人。
人身鱼尾的妖异美人,上身赤·裸,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此时他冰蓝色的眼眸微睁,与鸢曳琉璃般的赤色龙瞳对视着,缓缓用一双细白滑腻的手臂环住了鸢曳的龙爪。
“小殿下救了我……我该报答的。”鲛人丝丝绕绕的声线,像一张能缓慢铺展开的网,渐渐将鸢曳裹入其中。
鲛人的声音能摄人心魂,鸢曳虽生为强大的龙神,可着实年幼,此时被成熟妩媚的鲛人施以媚术,神思有了些混沌,一时没有拂开鲛人顺着他龙爪攀缠的身体。
直到那尾鲛人伸出嫣红而鲜嫩,如同枝上红梅的舌尖,轻轻舔了舔鸢曳最脆弱敏感的关节处肌肤,鸢曳这才大梦初醒般地颤了颤,痒意让他将龙爪猛地收回。
“啊……!”鲛人顿时无处着力,整具身躯都落入了沙滩中,雪腮上都沾了几粒黄沙。
“……殿下?”
鲛人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鸢曳,那双冰蓝色的眸中,盛满了委屈,似乎里头有冰雪在无声融化,顷刻间就要溢出几滴晶莹的雪水来。
“到岸了,你可以离开东海了……陵玉?”鸢曳能察觉到他的委屈,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自己将这只本该一辈子呆在东海之下,任东海的龙族奴役的金鳞鲛人带上了岸来,难道他不该高兴吗?
“小殿下……”被唤作陵玉的鲛人上半身从沙滩上直起来,下半身的鱼尾泛起淡紫色的磷光,几息之间光晕褪去,鱼尾便化作了修长白皙的光裸双腿。
她不甚习惯地挪动双腿,向前走了几步,伸出双手想摸摸鸢曳的龙鳞,又有些胆怯地缩回了手。
“呀,你们鲛人果真上岸就能长出双腿。”
鸢曳见陵玉的鱼尾瞬息之间变成了双腿,惊奇得很,龙脑袋往陵玉的方向凑了凑,那几根鲜红的龙须,甚至都搔到了陵玉的大腿。
陵玉微不可见地扭了扭胯骨,但见鸢曳眼中澄澈见底,只有探究,无丝毫欲念,只好不甘地收了媚态,随手扯了一片海水,幻作一身淡蓝的衣衫,抚了抚长至腰际而微微带卷的黑发:“既然殿下无意与我欢好,又为什么要救我?”
鸢曳收回脑袋,盘旋着飞离海岸边的石块,边往他从未到过的岸上觑,边答道:“哥哥有很多美人了,你又不愿嫁他,我救你也是应当的。”
“呵……”
鸢曳话音刚落,忽听一道男声从海面之下传出来:“凭你,也配被我们小曳儿看上?”
甫一闻声,陵玉便脸色大变。
只见一道金光从海层深处涌将上来,层层叠叠,逐渐虚影化为实物,金光变为金柱,不待人反应便猛然捅破了海面,金光像太阳一般照亮了海空,之后盘旋而上,方才能看清,那是一条鳞光泛金的巨龙。
“陵玉,你胆子好大。”慵懒的声线如同魔咒,看似多情实则冷漠的一双金眸在陵玉身上一瞥,就让陵玉刚幻出的双腿发软、发颤,几乎要立刻再度变回鱼尾。
她知道此时跑也跑不掉了,只得迅速朝鸢曳去,口中直呼:“小殿下救我!”
陵玉见识过东海大皇子的残虐手段,他曾将自己一个美貌族人掳去,半月后,据说是被玩腻了送回来,那鲛人已经形同玩偶,没了半点自己的意识,那双原本曳光溢彩的晶蓝色眸子,充满了空洞和绝望,已然连眨动都不会了。
将他往柔软的海草上一放,他便自动将鱼尾变成两条光裸的长腿,再屈起岔开。
当其他的族人试着将那位鲛人的腿并拢时,他发出一声惧怕的呜咽,接着,便浑身发抖,彻底昏死了过去。
没人知道他受过怎样的虐待,也没人在乎。
他们是东海底层的族类,天生就是龙族的奴隶,任他们取乐、亵玩的。
陵玉虽是鲛人一族最尊贵的公主,却也改变不得被龙族奴役的命运,
“小殿下,您答应了让我离开东海的!”陵玉跪在浅滩上,一双雪嫩的膝盖进了几粒沙子,将黄沙之地染上几丝血色。
“你放心。”鸢曳轻巧地颔首。
“哥哥。”鸢曳旋身飞至映亮了海空的金龙旁,用自己的龙尾触触他的,以示亲昵。
“放她走吧,我应了的。”
鸢曳与其兄均为龙态,陵玉并不能看出他们的神情,故等在浅滩上,只盼着龙族大皇子能看在自己弟弟的情面上,放自己一马。
在龙族大皇子面前,她是绝不敢逃跑的。
“不行。”大皇子第一次冷冷拒绝了自小宠爱的弟弟,玄金的龙爪带着倒刺,朝陵玉的方向一伸,就用鲛人绝不可能反抗的力量,讲她从浅滩吸附到了自己爪上。
“哥哥……”鸢曳有些委屈,他龙身变小,缠到大皇子抓着陵玉的龙爪上,“你放开她,她流血了!”
陵玉的下肢依旧是腿状,被带着倒刺的龙爪刺破了大腿外侧光裸着的肌肤,血珠一滴滴落下,晕开在了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