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美貌平山海(24)
面具遮住了他的神色,却无法掩饰他的眼神。
鸢曳与他并肩穿梭于云层中,入目之景,除了彼此,皆是茫茫水雾,仿佛世间只余他们二人。
“祸帝今日来天界,是为了我吗?”鸢曳侧了侧头,长发被风扬起,二人离得近,有一些钻进了祸斗的衣襟。
祸斗颈项发痒,却舍不得将发丝取出,他垂着头,视线与鸢曳相对,低低“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仗着茫茫水雾看不清真容,祸斗壮着胆子问,他声音细小,几乎隐在了风里,但鸢曳还是听见了。
“我……”鸢曳似乎是为难地停顿了片刻,祸斗的心也随之慢慢沉落。
片刻后,鸢曳突然问道:“能看看你的脸吗?”
祸斗眼神一乱:“你想看吗?”
“想。”鸢曳如实说,“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却连他什么样子都不想知道,那喜欢的也太假了吧。”
“……”祸斗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似乎在仔细品味这句话的意思,眼神越来越亮。
“你……你是说……”他语无伦次。
鸢曳低下头,嘴角微翘,又抬眸看着祸斗:“我想看看你的脸,我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祸斗摘面具的手顿了顿,听到鸢曳的话,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曾以这一张脸扮演了阿福,那个在龙宫里端茶送水的小侍从。
他并不为那段经历觉得难堪,伺候鸢曳本来就是他最喜欢的活儿,他是怕,怕鸢曳知道自己一直觊觎他,会觉得他早就意图不轨,觉得他肮脏。
“我摘下面具,你可不能生气。”他小心翼翼地请求。
“生什么气?我不生气。”鸢曳莫名其妙道。
祸斗咬了咬牙,捏开面具钮扣,露出那张从未以祸斗大帝的身份曝于人前的脸来。
鸢曳怔然。
“你说了不生气的!”祸斗见他久久不言,足尖一点,将云停止在空中,转过身与鸢曳面对面。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对不起,我骗了你……”
“为什么?”鸢曳回过神来,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英俊脸庞,不敢置信,同时又想明白一些问题。比如为何祸斗和阿福身上都有自己留在墨玉簪子里的那道龙息,比如为何二人从未同时出现过,比如……祸帝为何要戴面具。
“我早就喜欢你,编出阿福的身份是为了能照顾你!”祸斗急切地说,生怕他觉得自己心怀叵测。
“三百年前我见都没见过你,你凭什么会喜欢我?”鸢曳狐疑道。
因为我就是那只大黑狗啊!
祸斗嘴唇微动,最后又抿住了。
当面跟喜欢的人承认,自己就是他多年前的宠物,这种事还真是难以启齿。
第25章 碧络珠1
“总之……就是喜欢。”祸斗纠结半天, 还是说不出“我就是只狗”这样的话, 只能一个劲儿的刨白心意。
话终究没说出来,鸢曳也不去管了,祸斗对他的心意是真是假, 他自然能感受出来,自己本来对祸斗也有些好感, 既然情投意合,其他也不是很重要了。
鸢曳佯装不信, 眯着眼问他:“那我送你的簪子呢?怎么不见你用?”
“我怕你认出我就是阿福, 这才……但是簪子我一直随身带着的, 从不曾假于他人!”祸斗说着从袖囊中取出一只锦盒, 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层柔软的黑色棉布,上面静静躺着那只墨玉簪子,温润剔透。
鸢曳拿出簪子,悬在指尖转了转,一抬手插进了祸斗束起的发丝中。
“现在可以用了。”
祸斗嘴唇微张, 受宠若惊。
鸢曳瞧着他诚惶诚恐的模样, 噗地笑了, 隔了一会儿问道:“过些日子是百年一度的西海海市节, 若是我想约祸帝去逛逛, 不知祸帝赏脸否?”
当初孤照就是因为在西海修筑结界,不慎被反噬,才招致性命之灾。
可现在看来, 连厥川那种人都能安然无恙从西海回来,孤照乃东海大皇子,灵力不知比厥川高出几何,又怎么会因此断送性命。
以前还能解释为孤照与蚌妖相斗失了尾巴,已有损伤,才抵不住结界反噬,而如今他们去了中海无妄界一趟,从蚌妖处得来的消息,显然表示龙尾不会对灵力有太大影响。
那么孤照的死,就只能与西海有关了。
祸斗岂会不知他要做什么,自然一口应下,这便约好过几日的西海之游。
“西海集市,百年一遇,到时定然有无数珍宝出现,我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准就能找到碧络珠呢。”鸢曳苦笑一声,眉间有些疲惫之色。
“碧络珠要找,天后也得教训教训。”祸斗暗自磨了磨牙,一想起天后做的事,他就后怕不已。
鸢曳看着他恶狠狠的模样,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酸涩,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被人心疼的感觉,像初春融化的水流浸过干涸的地面,让他有落泪的冲动。
他们没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云层中,隐藏了一只黑羽乌鸦,乌鸦漆黑的豆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
蛇族。
这只乌鸦本是天族叛徒,打探到消息,立即告知蛇帝云觉,说是龙帝亲手给祸帝带了簪子,二人言笑晏晏,乘一块祥云,自己离得太远听不清,只隐约听到他们要去西海参加集市。
“西海?”
“是西海,看样子是龙帝约的祸帝。”
云觉听了心中怒而酸,将一桌茶盏扫到了地上,他虽不明白鸢曳要去西海具体做什么,但总不放心让鸢曳和祸斗单独在一起,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块奶糕,因为某些原因将它放置起来,但现在有另一只凶兽,在奶糕周围闻来闻去,蠢蠢欲动。
黑鸦走后,云觉看着一地的碎瓷片,黑中带紫的眸子眯了起来。接着叫来几个心腹,将蛇族几日后的一应事情安排好,他过几日也要乔装一番去西海瞧瞧。
几日的工夫转瞬而逝,眨眼到了西海集市开始的日子,祸斗一早就兴致冲冲地到了东海。
他长发束起,髻上戴着墨玉簪子,没戴假面的遮挡,一张俊脸上的紧张和期待显露无疑。
那神情,活脱脱一位要被掀盖头的新娘子。
他来的太早,天色将明,鸢曳还没起身,便让人请他到侧殿稍等。
很快就有茶侍送上茶水,白瓷的茶盏中是涤绿清盈的茶汤,其上还点了一朵小小的榴花花瓣,嫩生生的似乎刚从枝头摘下,还挂着几滴露珠。
穿着绯色宫服的侍者将茶盏放在祸斗手旁,之后又因为好奇,悄悄抬头看了看祸斗的脸。
这一看不要紧,侍者脸色疾变,颤抖的手指险些打翻茶盏。
他眼眸陡然睁大,轻薄宽大的袖子一甩,指尖直直指着祸斗,震惊道:“阿福?!”
祸斗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噢,原来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狐狸,叫什么什么菽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尽量日更嗷!
第26章 碧络珠2
菽离素来最会察言观色, 见他身上穿的虽是一件形制无奇的玄色袍衣,但袖角和袍边都绣了精致的暗纹, 完全不可与从前阿福身上的粗糙绸布相比,心中就有了定论。
“你升职官儿了?”菽离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本来是媚气的长相, 但因他年纪稚小,颊上还有两团粉嫩嫩的婴儿肥,所以只会让人觉得灵气十足,活泼可爱。
不过祸斗不太能感受到这份可爱,他可不喜欢聒噪的人。
“没有。”祸斗淡淡道。
“没有?”菽离狐疑地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祸斗。
祸斗与鸢曳去西海本就是件隐秘的事, 因为龙宫中各处的耳目众多, 所以祸斗来的时候报的名号并不是祸斗大帝, 因而菽离虽被派来给贵客敬茶, 却不知道这贵客是祸斗大帝。
“那你凭什么能喝我敬的茶?”菽离像是看不到他的冷淡态度, 仍好奇心不死地猜度着, “既不是升官, 那便是发财了?”
祸斗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榴花花瓣粘唇则化, 滋味清甜。
“你做的茶不错。”
“那当然,”蓦然被夸了一句, 菽离骄傲地叉腰,“我只学了三个月,就能做的这样完美无缺, 有些人学三年都未必……”
祸斗轻轻笑了笑。
“哎,你别转移话题,”菽离见他笑中有嘲讽,才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被带跑偏,“你究竟怎么发的财,跟我说说呗?上次你让我帮的忙我可是老老实实地帮了,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上次帮的忙,祸斗想了想,那时自己在东海地位卑下,得了碧络珠的消息都不能直接告诉鸢曳,还真是靠这只聒噪的小狐狸传的消息。
那次还答应了他,以后要帮他一个忙。
祸斗言而有信,从不食言。
“我现在过的还行,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菽离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现在的地位必然不低,权势应该也不小,便不想匆匆用了这个机会。
“行,”祸斗点头,“若什么时候想兑现了,就到泑山去找我。”
“啊?你去泑山啦?!”菽离震惊之余,不忘关心祸斗,“听说那祸帝奇丑无比,性情暴烈,阴狠嗜血,你也不怕?”
祸斗突然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菽离暗自叹息,又絮叨了一会儿,才收拾了茶盏离开了。不过多时,鸢曳也收拾妥当,请祸斗到正殿去。
上次离别匆忙,祸斗那时刚得知鸢曳对自己有些许好感,云里雾里的回了泑山,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久,才猜思过来,鸢曳是真的有些喜欢自己!
欢欣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方才,等真的要见人了,又近乡情怯一般,心脏突突直跳,如同鼓擂。
殿中就他们两个人,鸢曳早就备好了传送阵,让他们能殿门都不出,直接避开龙宫的众多耳目到西海去,对外则宣称,龙帝身体抱恙,请了神医来治。
鸢曳见到祸斗,心中也一阵悸动,但他与祸斗一样,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感,不知该如何应付。
二人对视片刻,鸢曳偏过头错开眼神,漆黑的发丝中露出一只耳朵,耳尖微红,暴露了主人的羞涩不安。
“你久等了,渴不渴,要喝水吗?”鸢曳说着,还没等到回答,就斟了一杯茶,刚想给祸斗递过去,又想到什么似的,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渴了自己喝便是……别,别客气。”他微低着头,细腻雪白的一截颈项从衣领中延伸出来。
好可爱。
祸斗将鸢曳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腾地窜起一团火苗,燎原一般,把局促都燃尽了,剩下的是七分冲动,以及三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