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美貌平山海(21)
鸢曳和阿福安安静静地听着,鸢曳竭力压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手指微颤。
不知是否因为泑山火灵太重,虚影的颜色在渐渐退化,声音也略有停顿,而且变得有些小。
“天族……给咱们东海……发来了一封婚书……说是……要娶你……”
阿福眸子陡然睁大,这件事,是他不知道的,而且闻所未闻。
而鸢曳只觉得荒谬,这世间虽有男男合好之事,但终究不合常态,而天族是最注重体面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当然若是目的不纯……就另当别论了。
“娶你做……妃,”关于做什么妃,虚影停顿的那一下正好把声音滤了去,“父神……自然不会同意……哥哥……也不会……同意,之后……你若是出来了……定要小心……天族。”
话音刚落,虚影倏忽消失了。
天衡果然不是什么好人!阿福自动把“……妃”改成了“太子妃”,在心中破口大骂,妈的!居然在几年前就觊觎鸢曳了,还整日装成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恶心!
“哥哥……”鸢曳眼睁睁看着哥哥消失,心中丧兄之痛愈发无可忍耐,一滴泪珠滑落,打在了炽热的地面上,顷刻就被蒸干了。
“看来先龙帝,早知会有今日的结局,”阿福轻声道,“孤照之死,定然也与天族有关。”
既然龙尾被夹断,对龙族没有太大影响,那么,从前那些人对自己说,哥哥是因为失去龙尾才受了重伤,又到西海去筑堤,灵力耗费巨大之下又受了雷劫,这才生生魂湮,竟都是假的吗?
鸢曳闭了闭眼,父神既知此劫,怎么就撒手不管呢?昔日里疼惜爱护他们的父神,向来无所不能的父神,究竟是什么境地下,才能看着哥哥生生魂湮的?
第21章 东海破21
鸢曳最终也没能见到大黑狗, 东海派了人来叫,说是有天族使者前来, 有天帝旨意要颁布。
鸢曳只见过天帝两面, 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表面慈祥的长辈,猜不到他会派发什么旨意,只得先回东海再做计较。
“若是它回来, 祸帝见到它, 还劳烦祸帝问问它愿不愿意到东海去。”鸢曳抱着金羽凤凰上了飞辇后,想起这件事, 便掀开辇盖上覆的鲛纱,叫住阿福请求道。
阿福见他总记挂着黑犬形态的自己, 心中欣喜的同时又有些发愁,若是鸢曳将给“黑犬”的爱护和惦念,转嫁到如今的自己身上该多好……
回了东海, 鸢曳见到来传旨的仙官,才知道原来天帝是派人来送礼的。
硕大金丝楠木宝箱, 足足有六百只, 悬在结界外头, 只等鸢曳一声令下, 将礼物纳入东海。
鸢曳站在三千石阶之上的玄玉龙台上,望着结界上一片不小的阴影, 不解道:“先前, 天界不是送过礼来吗?”
天族仙官垂首立于阶下, 闻言, 眼皮微抬,悄悄睨了鸢曳一眼,幽幽道:“天族的礼归天族的礼,这份礼物,是天帝陛下自己个儿赏给龙帝的。”
“什么意思?”鸢曳拧起长眉,很不喜欢“赏”这个字。
数万年前,龙族、天族、蛇族,三族各自划地称帝,本不分高低贵贱,但终要有所制衡,一番杀伐之后,尊天族为首,龙族、蛇族次之。但也只是次之,并不是屈位于其下,龙帝也是“帝”,天族尚用不起“赏”这个字。
难道天帝来这一遭,是为了打压龙族?鸢曳听出,这天官话里有话。
“什么叫天帝自己给的?”鸢曳又问。
“没什么别的意思。”天官直起腰,袖起手,耷拉着眼皮,貌似提醒道:“足足六百只楠木宝箱的礼,这份赏赐可不轻,龙帝陛下,不亲自去向天帝谢恩吗?”
“……”
天官的意思,自然就是天帝的意思。鸢曳沉默片刻,想不通天帝为何突然要让自己去见他,但天帝并非好人,去了也必定没什么好事,他现在只想找到碧络珠,查出杀了大哥的凶手,其余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礼物如此贵重,我怕是承担不起。”鸢曳侧过身,摆在龙台上的一盆榴花开的正艳,他伸手抚了抚其中一朵,道,“天帝陛下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无功不受禄,天官将它们带回去吧,劳烦了。”
天官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明显一噎,以手抵唇咳了一声,才说:“龙帝不收,岂不是拂了天帝的面子?”
鸢曳皱起眉来,面上不悦:“不知天官是哪个旁支的鸟,我与天帝之间的交际往来,也有你置喙之处?”
他一双琉璃赤眸带着迫人的火脉灵气,天官被他一瞪,竟有种火焰烧身之感,当即垂首拱手,方才还狐假虎威地冲鸢曳发号施令,而今被骂作“鸟”也不敢还嘴了,只能道:“龙帝陛下莫要生气,实在是……天帝陛下有事相商……才寻了这个由头请龙帝一叙……”
鸢曳见他说了实话,抿了抿唇,坐到龙椅上,动作轻缓地接过宫人端来的玉露茶,啜了一口,见天官的脸由白转青,才启唇问道:“天帝可有说是什么事?”
天官看了看四周侍立着的宫人,欲言又止道:“这……”
“我这龙宫在上次的战争中损害太大,已然四处透风了,”鸢曳意有所指,“若天官大人有话不能直说,路上再谈也可。”
他们声音不小,在鸢曳的授意下,东海上次招人,来者不拒,又没经过清洗,所以各族之人都有,可谓耳目众多。
鸢曳站起身,压了压袖角,一边抬步朝外走,一边想道:不出半个时辰,满山海都会知道,天帝陛下因为一件无法宣之于口的事,请龙帝到天族叙话了。
……
祸斗是最先得知此事的,他先前就知道天帝布旨到东海,又得到消息,鸢曳被“逼”到天族面见天帝,心中明白此事绝不简单,当即踏云去往天界。
之后离东海较近的蛇族也得知此事,彼时蛇帝与蛇族副君这对面和心不和的兄弟,正难得地在一间屋子里喝茶,消息几乎是同时到了他们耳朵里。
云觉心中着急,面上仍是冷淡的模样,放下手中茶盏,揉了揉额角,佯装疲惫地赶篱仁离开。
篱仁脸上挂着笑,心中巴不得快快走开,前脚出了蛇帝寝殿,后脚就到了去往天族太子殿。
对他来说,鸢曳算是他的同盟,是他夺取蛇族帝君之位十分重要的助力,万不能出什么事。
云觉是无法立刻离开蛇族的,一是他的位置不允许,二是以厥川的位分,也不足以庇佑他随时出入天族。
当年的事,他虽不甚清楚,但隐隐有所猜测,故而明白,天族对于鸢曳来说,绝非好去处。
幸而他在天族埋了不少暗线,本是为了防备族群内外的大争斗,现在为了鸢曳一人,满盘棋子都要动用起来。
鸢曳跟着天官到了天界,穿过南天门,来到了雀仙桥旁,刚要抬步踏上去,天官伸出手臂阻拦住他。
“龙帝陛下,咱们不走这里。”
鸢曳收回迈出一半的腿,眉心微蹙:“不走这里?”
他上次来的时候,天衡曾带他在天界逛过,所以他依稀记得,天族的前殿,处理正事、会客的宫阁都在雀仙桥的另一头。
“是。”天官笑着回答,“天帝吩咐过,因要商谈的事情太过要紧,劳驾您去南边的意忘阁会晤。”
鸢曳不解道:“南边不是……天族后眷所在之地吗?”
天官解释道:“意忘阁是不属于八大殿的地方,独立一座楼阁,安静人少,龙帝且听天帝的吩咐吧。”
“罢了,”鸢曳摆摆手,“带路吧。”
反正那么多只眼睛看着,天帝应该也做不出什么。
转眼到了意忘阁,果然是独立的一座建筑,伺候的人都很少,走廊的红木栏杆上攀爬着翠绿的藤蔓,门扉也不大,竟有种与天族素来的奢靡不太相称的素雅之意。
天官将鸢曳引入室内,请他坐在偏殿,又着人端上香茗,弓起腰道:“还请龙帝稍等,陛下稍后即来。”
“嗯。”
……
与此同时,篱仁到了天衡的太子殿中,天衡不在。等了一刻钟后,天衡才回来,篱仁告知他此事之后,天衡竟然面露惊讶。
“父神方才一直在与我谈话,并没看到他下旨到东海去啊。”
篱仁一愣,旋即撇了撇嘴:“许是天帝用了什么隐瞒你的术法,我听人通报,据说是有密事要跟鸢曳商量呢。”
闻言,天衡抿了抿唇,垂下眸光,思索方才与天帝所商讨的事,以及天帝的神态是否与平日有所不同。
他与天帝父子关系向来很好,天帝欣赏他,疼爱他,族中大事也渐渐交给他掌管,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事,要瞒着他,悄悄叫鸢曳来商讨。
篱仁拿折扇敲敲他手臂:“别瞎想了,总之鸢曳已经到天界来了,咱们也算是同盟,若有什么事,还是得尽可能地护着他。”
“就算没什么大事,”篱仁眯着眼看天衡,“你不是总想着人家吗?把握机会英雄救美,也能早日圆你心事。”
“别瞎说。”天衡摸了摸衣袖,触到一方绢帕,心中略定。
窗户开着,一阵凉风卷着几朵残红飘了进来,篱仁凭空抓住一瓣,手指拈着它,望着天衡笑而不语。
那是一瓣榴花。
天衡也盯着它,片刻后兀地起身,抬步朝外走去。
“哎?干嘛去啊你!”篱仁跟着站起来,喊道。
天衡脚步顿住,“西海还有些许杂事未与父神说,此事屑烦的很,怕是要去许久,你先离开吧。”
言罢,也不顾篱仁还在屋内,迈着长腿,疾步离开了太子殿。
篱仁被气笑了,暗骂了一句“见色忘友”。
……
无极殿中,天帝坐在大殿中央,与坐在侧首戴着银色假面的“不速之客”遥遥相望。
“……”
沉默半晌,天帝终于忍不住开口:“不知祸帝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听说天界的茶水不错,来讨一杯喝,”祸斗捏起碧玉杯,尝了一口,被苦的皱了皱眉,“……确实不错。”
天帝心道你当我瞎么,笑吟吟道:“既然祸帝喜欢,便带一些回去吧。”
几只精致的瓷罐被放在木托盘中端了上来,摆在了祸斗旁边。天帝赶人的意味很明显了。
祸斗只当没明白,“谢谢天帝。”之后继续端着碧玉杯,垂着眼睫,似乎对杯子上的花纹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