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毁约师(109)
“在石夷面前弄风吗……胆子可真大。”
一声嗤笑,她抬手劈出两道风刃,将面前的风墙搅得粉碎,抬眼再看付厉,已经奔到了长街的尽头,脚下旋风缭绕,一副正准备一飞冲天的架势。
“你家华非没告诉过你,做人要有礼貌吗?”白沙朗声喊道,御起风术便追了上去,同时右手一挥,几根碗粗的藤蔓破地而出,一下卷住付厉的脚腕就往下拉。付厉奋力挣了两下没挣开,连忙用风刃去劈,谁知手才抬起来便感到一股强大阻力,与此同时,白沙的后半句话也飘然而至——“见到长辈要打招呼。遇到女性要绅士。你自己说,你做到了哪点?”
话音刚落,白沙已然落到了付厉的身旁。付厉被狠狠扯落在地,摔在地上时只听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他闷哼一声,按住自己手臂,抬头厉了白沙一眼,张口正要说话,忽然喉头一阵腥甜,又似有什么正要冲破出来,忍不住张口一呕,吐出朵带着血迹的白色小花。
“花吐症。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不过拿来陪你现在这个状态倒是正好。”
白沙的轻笑在头顶上方响起,下一瞬,他就感到自己的脑袋被扯着头发拎了起来,以一种极为狼狈且极为难受的姿势与白沙对视,喉头还在一阵阵地发痒,呕吐的冲动无比强烈,整个嗓子眼都像是被堵住,连一个音都发不出。
“可别怪我狠啊,谁让华非多事,替你解了言灵的封印了呢?”白沙笑笑地说着,蓦然松手,将付厉扔回到地上,无数的藤蔓立刻涌了过来,将人层层叠叠地包裹抬起,“好了,既然你已经‘愿意’安静下来了,那么就让我们坐下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回到此刻,华非住处。
握着水杯的手指自打听到宋祉那句话后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收紧,华非深吸口气,侧身让出进门的位置:“你进来。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祉垂头走了进来,华非警惕地朝门外一望,合上门,转身却不让宋祉坐,拎到墙边站好,冷言道:“白沙为什么要带走付厉,快点,捡重点讲。”
许是被华非身上冰冷的气势所震慑,宋祉也不敢废话,直接就道:“她想解开付厉体内戒指上的封印,将戒指里的涅婴放出来。”
华非的眉头因着他这话而皱得更深了些,漆矾见他神情不对,问起情况,华非简单跟他翻译了一下,漆矾一脸莫名其妙:【她解封?她凭什么解封?我人在你这儿,戒指也在你这儿,她拿什么解封?】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华非说着,不安地咬起了指甲。他之所以敢在已经知道封印存在的情况下放心地让付厉一个人出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当年和他一起施加封印的漆矾就在他自己的身边——漆矾身为石夷,执掌的是“开合”之力,当时能够成功封印涅婴,最终依仗的基本全是他的能力。所以在一切结束后,华非还要特地将留下的戒指藏到列姑射中去——漆矾不幸,在对付涅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大半,就剩下一抹连韦鬼都已经产不出来的幽魂依附于戒指之内,连个肉身都被毁得渣渣都不剩。想要解开涅婴的封印,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漆矾留下的戒指或者魂魄,然而现在无论是戒指还是魂魄都已经让自己夺了回来,白沙又究竟要靠什么解封?
华非拧眉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抬眼一看宋祉一副满脸大汗、极是不安的样子,心中疑窦又生,手一抬,一道风索立刻缠上了宋祉的脖子。
“不对啊,你应该是白沙那边的人吧?为了替你母亲效忠,过去可没少坑我,怎么今天会突然跑来找我通风报信?一副非奸即盗的样子,老实交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宋祉咬了咬下唇,笃定道:“如果我说,我确实就是单纯来给你送消息的,你信吗?”
“你看我看上去像个傻子吗?”华非冷冰冰道。
宋祉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斟酌片刻,他再次开口,刻意放慢了语速,想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真挚一些:“不管你信或不信,这一次,我确实是想来找你阻止她。倒也算不上帮你……只是我现在觉得势头不太对,不太确定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是否正确而已。”
华非瞟了他一眼,略一沉思,微微扬了扬下巴:“这话怎么说?”
“白沙大人她……可能并不是我母亲。”宋祉的语气沉了下去,华非闻言却是别扭地一挑眉:“意思是你不是她亲生的?”
“当然不是!”宋祉反驳道,顿了顿,忽又偏过了头,“我的意思是,现在的白沙大人,或许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那个‘母亲’……就在我来这里之前,我偷偷听到了她和付厉的对话,我听到她在问付厉讨要那个时间符印,并口口声声地说,那个符印是你和‘她’的定情信物,付厉根本就没资格拿在手里。”
“……”华非的眉头原本一直都是紧紧蹙着的,在听到这话后,却像是收到莫大的冲击一般,骤然松了开去,很快,便又以更大的力道挤在了一处,“你的意思是,他是……”
“而且,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还是想再补充一件事。”宋祉观察着华非的神情,带着些试探地再度开口,“白沙……我是说那个人,曾让我从列姑射的石殿里给他带回去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符印。”宋祉老实道,“从那枚戒指上拓下来的符印……”
他的话没能说完。
脖子上的风索倏然一松,旋即便开始下旋,,从脖子一路旋到脚踝,又猛然一收,将他整个人都紧紧捆在。宋祉一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慌忙抬头,看到的只有华非带着漆矾匆匆离去的背影。
【喂!】漆矾一头雾水,却还是随着华非一起往外冲,【你们刚才说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急?你房门都没关!】
【来不及管那个了!】华非急急道,连楼梯都不想走,直接御着风从楼道的窗户里一跃而下,【我们失策了,付厉要糟!】
【啊?怎么会?不是没戒指吗?】
【如果是他的话,哪怕没有戒指也可以……】华非咬牙道,双手猛然握成了拳,指甲都深刺进,【涅婴……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一切都完球了!】
第150章 风起(3)
……疼。
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挣扎而出,在重新爬回大脑的那一刻,首先感知到的,就是这个字。
疼。浑身都好疼。像是有什么正在皮和肉之间游走,宛如利刃一般,将这二者剥离开来,又像是有什么正在身体里膨胀,疯狂生长,张开的枝叶硬抵着内脏、骨头和皮肉,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一切,破身而出,将他整个人都撑成一具破烂的皮囊。
很疼,真的很疼。全身都疼。但最疼的还是那个地方,胸膛、心脏。那块皮肤被炙烤得发烫,内里则在疯狂的鼓动,心跳声是巨大的,大到一直传递到耳膜,即使意识依然昏沉着,他依旧可以听到那清晰的、振聋发聩的声音;然而那鼓动又明显不止是心跳。在心脏的跃动之外,明显还存在着另一种节奏,扑通扑通的,追逐着心脏跃动的速度,且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那个声音越响,心跳就越轻;那个声音越快,心跳就越慢,就好像是在竞赛一般,他的心脏正在节节败退,而随着败退蔓延开来的,则是更大的痛楚,以心脏为起点,野火般地掠向全身,密密麻麻、无法甩脱。
疼……
意识终于完全回笼,在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付厉脑子里盘旋不去的,依旧只有这个字。
后面两个字很快便又跳了出来,他在心里轻轻地唤着,华非。
模糊的视野很快就变得清晰,他看到自己的面前正坐着一个人。黑长直、白衫裙——并非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完全苏醒的付厉瞬间便想起了那人的名字。他张口似想要说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喉头忽然一阵腥甜,不由自主地一呕,面前登时多了一朵沾着血迹的白色小花。
“真凄美。”白沙端坐在椅上,瞧着付厉侧倒在地,口吐白花的样子,愉快地交叠起了双腿,“花吐症这个东西到底是谁想出来了?可真有创意。”
听到她出声,付厉立时挣扎着抬起了头,被捆缚在身后的两手奋力挣动了两下,手指附近的空气微微震荡,卷起一丝细微的风势,却不过眨眼便即散去。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白沙冷哼一声,从高大的座椅上走了下来,一脚踏在了付厉的肩上,眉眼低垂,一脸冷漠:“还没死心呢,毁约师?话都已经跟你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在挣扎什么呢?”
付厉用余光瞪着她,不甘心地咬紧牙关,肌肉绷紧,想要撑起身子,谁知身体才抬起来一点喉头便又是一阵恶心,一张口,又是一朵白花被吐了出来,随之出现则是一声嘲讽的轻笑,白沙垂首俯视着付厉,眼神冷淡之中又带着些嘲弄,就像是在看着一只濒死的蝼蚁一般,脚上做出碾弄的姿势,鞋底在付厉的肩上蹭来蹭去,将浅色的外套蹭得一片肮脏。
坏了。付厉在心里叫了声糟。华非给买的新衣服,他今天奔波了一天都没舍得弄脏,现在全毁了。
疼痛的胸腔里窜起些些微的火苗,然而很快,这一点点的火苗就被爬满身体的疼痛与更为强烈的怒意所覆盖。付厉努力地转过脑袋,试图用眼神去表达自己的怒意,却只换来了肩头更用力地踩碾,再下一秒,那鞋底甚至直接朝着他的脸颊压了过来,毫不留情地踏上,余光里都是灰暗暗的一片。
此时的付厉,模样不能说是不狼狈。被捆缚着手脚扔在地上,衣服肮脏,头发蓬乱,露出的皮肤上覆满了显而易见的小伤,许多伤口间还夹杂着因为摩擦而混入的灰尘石砾。胸口处的衣服却是大敞着,露出那处皮肤上的环形痕迹,那个痕迹之下,则又被烙上了一个全新的菱形图案,图案的四周用小刀刻上了一圈细小的符印,此刻,包括那个圆环疤痕在内的所有图案,都在散发着赤色的微光,周围的皮肤上亦是闪耀着些微的赤色,皮肤本身则是完全发红,仿佛烈火灼烧一般。
“真是对不住啊,因为手下实在是不给力,没能拿到原本的那枚戒指,只能凭借着戒指上的符印来强行解封,速度慢了些,连累你多吃些苦头了。”白沙故作无辜地说着,终于拿开了踩在付厉脸上的脚,弯下腰去,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说起来,靠戒指符印来施术的这个法门,还是蚩矶教我的呢。他对我永远都是最好的,什么都肯教给我。这可是他自己研究出的法门,连别的石夷都不知道……”
她注视着付厉愤怒的双眼,愉悦地扬起唇角:“他对你,也有这么好过吗?”
付厉用力喘了两下,张口又吐出朵带血的白花,口中发出呼哧声响,突然挤出了两个字:“涅……婴……”
他话音还没落,脸上便又是一阵压力重重覆下。白沙将手中的手机用力压在付厉脸上,神情复又转冷:“居然还没放弃啊?想对我使用言灵?劝你还是省省吧。”
挥手唤出两根带刺的花枝,斜长着硬塞进付厉的嘴里,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直起身来,转身朝着自己的座椅走去,手里的手机晃来晃去,背后的时间符印光芒闪烁,分明就是付厉从前用的那部手机。
“你是想叫我什么呢?涅婴?白沙?你以为叫哪个会有用呢?”
她转身看着付厉,眼睛里腾起白色的火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叫什么,你又凭什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