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债我是不会认的!(49)
落日西沉,天空笼着一层阴霾,怒海的水退去后因为畏惧这动静暂时没有人敢来这废墟之所,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又因为死过的人尸体没有清理,死气弥漫在旧日皇城的上空。
这时却有一名身穿天青色衣裳的少女在这落了下来,她的鞋子踩在泥地里留下一串脚印,跑过去跪下抱住秦仙满是血污的身体,发觉触到的温度也是冷的,眼里的担忧变作了惊恐,泪水霎时涌了出来:“你怎么样了?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秦仙双目仍闭着,与死人别无二异,兴许是她的体温带来了几分暖意,也或许是听到了魂牵梦萦的声音,他的嘴唇动了动,那声音微不可闻,青青急忙俯身侧耳听他在说什么,待听清后突然放声大哭。
“不!你不能死!你还没见过我们的孩子呢,你还没给孩子起名呢……还有清宵仙门,你还没看着清宵仙门兴盛呢……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说着背起秦仙朝着远处城郭的方向走去,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看不清路在哪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头顶的天空像打开了水闸般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冲刷着身后早已冷去的身体,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地落着,落至她沿路走过的花草上,顺着花瓣与枝叶成串滴着。风掠过平地,连草木都在为他动容。
青青仿若没了知觉般的一直走着,对着早已听不到声音的人柔声说着:“我答应你,我带你走,离开这里,去只有你和我的地方,往后你不用背负任何事了……”
恍恍惚惚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在漫长黑夜中,女孩笑着抬手指着星空,他看着她的侧脸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不知他这从未停止过战斗的漫长一生中,悲伤和欢喜到底哪个多一些?
雷霆炸响,徐墨猛地惊醒,却见自己躺在一座木屋里,窗外窸窸窣窣落着雨,天阴沉沉的,分不清早晨还是晚上。他将手探了出去,凝视着打落在掌心的雨水,像在看着他的泪水,喃喃道:“下雨了?”
沈砚与他相对坐在窗边,也出神地望着窗外窸窸窣窣的雨帘点了点头,昨夜他只觉得耳旁传过一声冲天龙吟,便感觉到一条白龙贯入他的魂魄,接着天空被电光照亮,雨又开始下了,到现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仿佛连老天都在为他哭泣。
徐墨没有问,也不敢问,龙魂易主,他恐怕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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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后卿捂住身上的伤口,他已经很久没有伤得这么重了,好在剑阵进行到一半秦仙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他及时地护住了要害。
这搏命的感觉与百年前太过相像了,现在回想仍惊心动魄,想不到秦仙竟能将他逼到如此地步。
但他不能露出虚弱的姿态,换了身衣服回了营,自己身边有太多人盼着他死了,只要被看出弱点这些人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像过去一样倒戈。他忽然想起了杨澄,身边算得上忠诚的也只有他了,然而站在营帐外时便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他最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推开营帐,果然看到杨澄早已断气的尸体,他手里握着箫中的剑,颈上流出的血已经被火烤干,神情却像是解脱,竟然是自尽。他顿时浑身发抖,只觉得一口气赌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来回翻腾着。
手下侍卫见他这骇人的模样都吓得战战兢兢,照他平时的性子他们是死定了。但后卿这次意外地没有大发雷霆迁怒众人,他好像分外冷静但咬着牙明明是有着切骨恨意,下令道:“将他暴尸三日,再沉入江底喂鱼!”
听到这恶毒的命令,他手底的人无不心惊胆战,怕有朝一日轮到自己身上。
这时魏示回来了,前些日子遇到玄微时受了重伤,便耽搁了几日。如今薛栖长期外出不归,杨澄自尽,他手底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魏示了,便大发慈悲地没有降罚,令魏示好生休整几日便攻打雷泽族。
魏示屈膝半跪领命,出门便看到一些士兵搬了杨澄的尸体扔到外面地上,眼底也不由闪过一丝惊愕。纵使没有太深交情,同为魔神手下也难免有些兔死狐悲,杨澄忠心耿耿尚且落得如此下场,那他呢?
他们这样刀尖上舔血的人,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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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屠城后的皇城废墟中满地尸骸,有乌鸦落下啃食着开始腐烂的尸体,纵使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生出悲戚之意。
蓝衣道长立在废墟堆上为他们诵经,为这些冤死的亡灵超度转世。他看着这满目凄然的画面不禁潸然泪下,悲声叹道:“贫道来晚了。贫道并非圣人,救不了苍生……”
第六幕:我的喜悲都被你包围(二)
后卿统领帝国卷土重来,如今万妖国已是惶恐一片,妖怪活得比人要久,百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而那黑暗帝国的统治让人想忘记都难。
沈砚带着徐墨回了雷泽族,本担心他醒来会黯然消沉,可他只是沉默了一阵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问他现在的形势,或许又是和过去一样用回避掩盖悲伤。如今帝国与万妖国实力不相上下,但万妖国向来各部族各自为政,沈替只能尽量求援,不保证其他部族会出手相助。
况且即使有人帮忙,单凭后卿的战力便能只手灭掉一座城,魏示也不逞多让。他们有沈砚有镇魂枪有流云剑有龙魂,但玄微迟迟不见音信,徐墨现在的伤势也并非一两天能好起来,他们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徐墨向看望他们的沈替再次确认道:“真的没有生筋肉的灵药吗?”
沈替被问了三遍,对着他终究还是没有耐心,没声好气道:“你现在不是在太乙仙盟,哪有那种灵药?”
说起太乙仙盟徐墨便又沉默了,沈砚知道他在忧心太乙仙盟,于是向沈替使了个眼色让他住口别再说了。
这时外面有族人来通报,说是一位名叫玄微的道长要见徐墨和沈砚。
“快请。”
徐墨行动不便,见了玄微便只能拱手行礼,玄微也回了一礼道:“贫道都知道了,师弟请节哀。”
徐墨道:“玄微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玄微道:“贫道擒住几个帝国的人,稍稍一问便知道了。听闻后卿还将杨澄处死暴尸沉江,现在就连帝国的人都人心惶惶。”
这个倒还是刚听说,徐墨有些惊讶,不过又一想后卿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便释然了。这才看到玄微的眼神与过去不同了,过去他眼神中总是悲悯,总是温和宁静,如圣人一般,如今却带了一股锐利的杀气。
知道他想问什么,玄微淡淡道:“杀孽虽重,可如今天下大乱,贫道若还是不杀如何救得了苍生?”
徐墨便笑道:“师兄所言极是,杀业虽重,但见苍生凄苦,纵是雷劫又有何惧?既然师兄想通了,这流云剑还请师兄收下。”
他们又说了几句,沈砚听的快睡着了,徐墨便对他道:“砚砚,我还有些事想单独问玄微师兄,你们先去雷泽族外按我说的布阵吧。”
沈砚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对着玄微打了个招呼便告辞了。
徐墨望着窗外目送他走远,这才拉过玄微低声道:“师兄,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不知师兄现在的情况如何?”
玄微神色微变,欲言又止道:“你猜的没错。”见徐墨眼神也黯了下来,便安慰道:“师弟不必太担心,这件事却也急不得,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后卿继续为祸世间。”
徐墨只好点点头,眉间依旧是一片忧虑。
雨还在下,风在山河间怒号着,雷泽族的族人不能离开这片自古栖居之地,便纷纷跪在圣坛下虔诚祈祷,祈求雷神救赎他们,祈祷奇迹的发生。
十天后救援仍没有到,徐墨的腿也只能勉强站立,稍一动便要打颤摔倒。帝国的大军已经向雷泽族发起了进攻,他们由北闯入雷神圣坛,然而这一路没有半个雷泽族族人把守,烟雨蒙蒙的圣坛上也只有一个坐在轮车上的人。
这人穿着黑色道袍,峨冠博带,生得丰神俊逸,气度不凡,双腿虽行动不便但面对千军万马仍神态从容,让人心中生疑不敢贸然上前。
又是他,后卿双目微眯,对身边两个手下冷声命令道:“把这装神弄鬼的残废拖下来!”
领命的两位手下只好硬着头皮向他慢慢靠近,圣坛漫上一层薄雾,明明他只有一人,可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隐在雾气后的危险,看着那两人每走一步他们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只见第一个人先步入圣坛的迷雾,接着便是一声拔入天际的惊恐叫声。
气氛越发诡异,风一吹浮在圣坛上空的薄雾如少女的罗纱轻轻掀开一角,这才看清原来走在前面那人已经倒地身亡,他的身体如被吸干血肉一般干瘪,七窍流血,死状恐怖。
在场众人看到这般惨死的画面不禁退了几步,倒吸一口凉气。
迷雾散去,后卿这才看到圣坛的四角均放着一个铃铛形状暗红色的法器,他认出那铃铛名叫吸血铃,能将人吸血抽髓。难怪他在这里有恃无恐地装神弄鬼,原来是布了阵法。
可是后卿手下只有杨澄和薛栖懂得阵法,薛栖不在,杨澄已经死了,他自己又在徐墨手里吃过两次亏,这次再不谨慎就太蠢了。
这时却见徐墨对着他挑衅道:“怎么?拿我这残废没办法了?可惜啊,杨澄已经死了。”
后卿那双竖瞳金眼愈发阴冷了,对着后一个被震住站在圣坛下不敢再进的人命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那铃铛摘了!”
那手下两股战战,连走路都腿软,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软手软脚地爬上圣坛,这次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身体都快速地干瘪风化,每走一步都耗尽全力,却还是倒在了那吸血铃铛前。
他的手不甘地伸着,如同想抓住生的希望。
“真是废物!”
后卿怒斥道。他还想再派四人前去,魏示却突然跪下劝道:“大王,属下认为此地危险,不如我们换条路进攻。”
如果肯答应这样就放过他那就不是后卿了,但他见再如此下去军心都散了,此时的氛围与百年前一模一样,手下的人像是时刻都要倒戈,他不想腹背受敌,便挥挥手大发慈悲地说道:“好吧,你带人兵分三路攻入雷泽族,本王来会会这残废。”
魔头倒行逆施,没人再愿意跟着他面对这莫名其妙丢掉性命的吸血阵,他下了命令自然有多远跑多远。后卿见自己身后竟一个人也没有了也不在意,他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甩手飞出四根银针,铃铛应声击碎。
他飞身跃到徐墨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坐在轮车上的人阴沉着脸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魔神就在他面前,那股气势排山倒海般压下来,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徐墨坐在漩涡中心却不动如山,从容笑道:“百年前,有人预言百年后仙门中会出现一个人彻底终结不死魔神,今天这预言就要应验了。”
不等听完后卿双目就泛着凶光,暴怒着拔刀出鞘对他劈下,恨不得将他劈作两段,然而只听锵得一声,他的刀竟被一把剑挡住了。
这把剑他很熟悉,熟悉到不用看只听声音就能认出的地步,可握剑的人却是个身穿蓝白两色道袍的得道仙人。
对方只手腕一翻,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的刀挑开了。
如此深厚修为,后卿便猜到他就是观尘山的玄微了。他自幼习剑,静微子更是个剑术高手,又与流云剑有过一段渊源,默契只稍逊沈砚。后卿只见他剑法干净利落,没有一式虚招,两人相交十余招,他竟完全找不到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