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债我是不会认的!(11)
沈砚道:“我不想打狗。”
不想打狗?徐墨再一次认清到自己的地位继兔子之后还排在狗后面,只好拉他回屋上药。屋内的床下还铺着被褥,因为沈砚说奴隶只能在地上睡……沈砚总能想出各种法子刁难他。
徐墨跪低身子心事重重地给他挤出毒血,拧了湿手帕一点点擦净,再往伤口涂上药粉,将布条一圈圈地从脚腕缠到膝盖。沈砚不知是不是受了伤没精神,竟老老实实地在床边坐着任他上药,他黝黑的眼珠转了转,看着徐墨不吭声。
等上完药徐墨才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下午去哪了?”
沈砚道:“去了一趟无心谷,大傀儡不见了。”
徐墨没抓到重点,心想又是无心,便问:“你觉得无心怎么样?”
沈砚漫不经心道:“人死后缘分就散了,何必执着,况且他只是因为我是剑客转世才纠缠我的。”
他说着百无聊赖地抓了徐墨一缕长发在指尖打圈,徐墨没注意到,反而紧盯着他接着追问:“可是换了你自己呢?如果你喜欢的人轮回转世,喜欢上别人了,你也会不甘心吧?”
沈砚听了沉默了很久,徐墨心里更加紧张,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了。但即使这样,他也能想象出那双眼里的执着和疯狂,过了许久才听到头顶飘来幽幽的声音。
“那当然,我想要的东西就不会放手,哪怕逆天改命。”
徐墨先是身子一僵,猛地抬头道:“你怎么老这样?万一他不想这样呢?”
“你敢管我?”
沈砚不耐烦地把他踢进地上的被里,没等徐墨爬起来就踩在他头顶将他踩住动弹不得,忽然又笑了起来,“哦,我明白了!”
徐墨心里一惊,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却听沈砚肯定道:“你喜欢我。”
“你胡说什么!”
徐墨顿时被戳了痛处似的,挣扎着爬起来激动地反击,“我为什么喜欢你?!喜欢你这张脸吗?还是喜欢被你打?”
沈砚却不生气,继续若有所思道:“我毁容了你尚且喜欢我,那我要是没毁容不打你,你岂不是要爱我爱的要死?”
“哈,哈,太荒唐了!”吵不过他的徐墨气笑了,“怎么可能?我是受虐狂吗?”
“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打凌茗的时候你都没这么激动。”
“……求你别说了。”
沈砚还要胡乱猜测,徐墨就突然抓住他的手诚恳道:“主人,教给我九阳绝脉如何修仙吧,你不是说表现得好会奖励我吗?我救了你很多次,观尘山那次,傀儡那次,有没有奖励?”
沈砚一怔,冷哼道:“你表现好?好到在观尘山算计我,在无心谷对我耍流氓?”
徐墨据理力争,道:“就算是我耍流氓,但你看路上有多少人要害你,我变厉害了就可以保护你了啊。”
沈砚笑道:“我会需要你保护?”
徐墨又找出许多理由,都被一一驳回,沈砚见他终于丧气才悠悠道:“求我的话我就教你。”
“我……”
徐墨张了张口,对上他戏谑的眼神还是低下头羞于启齿,始终无法像前世那么厚脸皮。但一咬牙豁出去了,逼迫自己开口,颤声道:“求,求你了……”
他说着尴尬得将头别过去,不敢看沈砚的表情,脸上发烫。他一个恍惚,脑中闪过回忆中的片段,书墨和沈砚说过的话,轻声道:“我以后……都听你的……”
话刚说完沈砚突然按住他肩膀,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仿佛要从中回忆出什么来。
其实徐墨现在的模样和书墨不是很像。书墨人如其名,从外表看起来就是个白净漂亮的小书生,梳着长发,长得很有欺骗性,看外表白净乖巧,其实调皮得很。况且他认识沈砚的时候才十六岁,他本来就晚熟,还没到沈砚的下巴高,还青涩稚嫩。
而他虽说不上是容貌大变,但已经比沈砚高出许多,气质也完全不同,乍一看当是两个人。
沈砚终是什么都没记起,他放开手,忽然冷淡下来:“不行,你太不老实了,我要多威胁你一阵。”
竟然和过去一模一样,不对,他是变本加厉。欺负书墨还是有底限有原因的,欺负他简直是随心所欲,毫无理由。徐墨不屈不挠地就这个话题纠缠了很久,最后沈砚百般委屈地让步了,“你可以每天求我十次,求满一个月我就教你。”
徐墨被他气得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沈砚又道:“那就两个月?”
“好!一个月!”
欺负过他后沈砚心情好了许多,他们刚灭了灯就很快睡着。徐墨听他的呼吸渐渐均匀,悄悄爬起来,借着月光再次打量这张脸。细细看去,若是忽略那道深红的疤痕,眼睛的轮廓、挺翘的鼻梁、冷月在脸上打下的光影,都想象出原本的模样是如何惊艳貌美。
自己前世一定爱他入骨吧?所以千百回过后,仍不觉得厌倦。
徐墨手伸过去,想抚平他紧蹙的眉,而落下时却只敢握住他的一缕银发,细细软软的发丝在指尖,柔情百转。他心里一动,又触电般地放开了,叹了一口气轻轻阖门离开。
走出房间后,徐墨从袖中找出一片机关嵌进兔子睿睿体内,兔子吱嘎吱嘎地动了起来……这片机关是在他刚拿到睿睿时悄悄拆下来的。
他也不想骗沈砚,可自他知道沈砚抱着的人就是他前世后,除了惊讶更多的却是恐慌。因为人的缘分在死后便散了,不同的经历会使一个人和前世有着极大的不同,会和前世全无关联。
大多数妖怪都对此无能为力,但沈砚不同,一旦知道自己就是那人的转世,他会不会动用逆天咒法将自己的存在抹去,让自己完完全全地变成书墨呢?
他很有可能这么做,他也完全有能力这么做。
他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沈砚在一点点地想起来。他看到沈砚对待无心的态度,常常害怕这样无情的眼神会落在自己身上,光是想想他就已经无法忍受了。他必须躲得远一些,让沈砚找不到自己,也就不用面对这些了。而只要自己身上的咒不除去,沈砚就能随时找到他并处死他……
想到这,徐墨对着兔子低声问道:“如何解开我身上这咒?”
睿睿转了一圈,放出的光在虚空中形成一道光墙,墙上现出一列端正秀气的金字:妖死则咒除。
徐墨沉吟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阳灵鬼咒不是妖死则中咒者殒命的咒?”
光墙上的金字变了:非也。
徐墨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问兔子也说不明白,徐墨拿它没办法,只好又问:“还有别的解法吗?”
睿睿答:无。
死兔子,要你有什么用?
徐墨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在,魏示和沈砚都已经睡着,简直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跑,难道要等到沈砚把他做成书墨的容器吗?
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带着兔子跑了,然而刚到门口,就被一人迎面拦了下。
“大晚上你要去哪?哦!你该不会是想逃走吧?”
第三幕:迷镇魅影(三)
秦仙换了身装束,仍是白衣,仍是风流轻佻。徐墨看着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偏黄的发色,心里暗暗道这小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秦仙还要嚷,徐墨忙捂住他的口压低声音:“喊什么?我只是出去走走……”
秦仙道:“那我这就告诉沈砚你半夜带着兔子出门散步,你猜他会怎么想?”
徐墨道:“……你是想我死。”他接着叹气,道,“无心谷的事我记起来了,那个花妖是你放进观尘山的吧?”
秦仙一口承认了:“是我放她进来的。因为我想即使你经过轮回忘了一切,也一定会救他。如果你没有那么做,那我也没办法了,因为能救出沈砚的只有你,而救你的也只有他。你会继续留在观尘山,凌茗会对你做出同样的事。”
徐墨全部的记忆都是在观尘山,明明不是适合修仙的体质还是入了仙门。凌茗对他总是忽冷忽热,仙门其他人也对他避而远之,朋友几乎没有,能说话的人少之又少。他每天要学作画,要负重跑步,要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功课。
过去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总算知晓,原来在所有人心中另有一个他,现在的他只是前世的倒影,自己做的所有事只是自己前世做的事,他们只是要他变成另一个书墨。
不知道沈砚眼中的他,又是什么样子呢?
这么想着,徐墨忽然笑了一声。
秦仙忙安慰道:“你别害怕,若我真想害你,又怎会帮你?况且那逆天的咒法凌茗也暂时无法做到,沈砚……你还可以争取一下。”
徐墨问:“对着一个能逆天复活他的人,我能怎么争取?如果你爱的人转世了,你能释然吗?”
“我!”
秦仙一时语塞,他愣了一会,将头偏过去掩住苦笑。此时恰好冷风吹起,一抹翠色的身影在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幽幽闪现。因为这风来得太阴冷,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方向,是个绿衣女子。秦仙见了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唤她,声音发颤。
“青青?”
那姑娘听了回过头来,眸光如水,脉脉欲语。可只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刚才站的亭台中空无一人,仿佛一切都是错觉。秦仙激动地摇着徐墨问:“你也看到了对吧?这次不会又是幻觉吧?”
徐墨晕头转向地连连点头。
这时那道身影又出现了,秦仙忙放开他匆忙掠去寻她,徐墨晕乎乎地站稳,心里直道这地方太邪门,见没人抓他了赶紧趁机逃跑。可他刚到镇外就看到围满的发疯妖犬,自己是万万打不过的,只好趁它们没发现又退了回来,找个地方躲上一夜,天亮再逃。
他心里还在想着妖犬到底是怎么回事,叫青青的姑娘和秦仙的关系,魏示的目的,还有……自己前世的死因,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又觉得自己在想无用的事,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等醒来已接近正午,而他仍顽强地没有被沈砚和狗找到。
徐墨走到街上,鬼使神差地路过昨日沈砚给他买发簪的地方,当时心里慌乱,没顾上去想,现在再回想起来又有别样滋味萦绕心头。那抓不住一握就散的情绪,是温柔,是不舍,是迷梦过后的点点心动。
本无意的一眼,他却猛地将视线停驻,盯着其中一枚玉麒麟骨簪。那小贩擅长察言观色,忙道:“公子你长得一表人才,这玉麒麟骨簪可是最后一枚了,喜欢的话给您包起来。”
徐墨颤抖地抬手,自己那枚发簪不知何时不见了。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鸡叫,男人的声音跟着响起:“唉,要不是媳妇刚生了孩子,我也舍不得杀了家里唯一下蛋的母鸡……”
徐墨彻底僵住。
惊恐已经不能解释现在的感受了,他慌忙地问商贩:“这位大哥,昨日我才和朋友来过,您不记得了吗?”
小贩迷惑道:“公子你相貌堂堂,若是见过我又怎会忘了?”
徐墨道:“我也这么觉得……对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小贩答:“今日是七月十六。”
七月十六,正是他把沈砚放出的那天。
如果他猜得没错,梧桐镇的时间很可能是被封印在了这天,这也和昨夜的猜想相符合:有人在这镇子上布了阵法,和观尘山禁地的相似,都禁锢时间的阵法。而从时间来看,这阵法针对的人是谁,已经不需要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