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监视 下(61)
说完,巨瞳也不管他人反应,只幽幽朝混沌中心一瞥,罗松借以压制着古老书籍的星云力量就突然躁动起来,直接甩脱古老书籍的纠缠,撞向巨瞳之中。
然而不等星云真正撞进巨瞳里,飞扬的花蕾、虚妄的迷雾与畸形的血肉就全都毫无预兆地出手了。
“Aurora!帮我……帮我!你宁可和这些心怀叵测的新玩家合作,也不愿意和我联手?!”
“他们留在九等监区,也只会是毁了这里!”
罗松怒吼。
他失去星云的帮助,只能竭力操纵神火,压制古老书籍,但古老书籍的翻页速度还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四面八方无数阴影再次暴涨,疯狂席卷而来,欲要将他吞没。
“他们不会留在九等监区,也不能再留在九等监区了。因为他们是‘神降之人’,而九等监区,已经没有神了。”
Aurora漠然说完,便带着身后所有玩家向下沉沉坠去。
“Aurora——!”
罗松的咆哮被狂风暴雨淹没。
几乎同时,他的身影也被古老书籍的阴影吞没了。
但宁准又怎么可能放这位全知之神顺利吞掉罗松,恢复力量?
巨瞳缓缓一眨,穹顶的阴影便轰然一溃,古老书籍想取回被罗松攫取的力量的动作也是一顿。
就是这一顿的间隙,虚妄的迷雾刹那凝结出了一把顶天立地的大弓,弓开,无形的一箭射出,罗松已然残破非人的身躯便陡然炸裂成了无数光辉,这道攻击居然能磨灭一切,只剩下纯粹的力量。
血肉与花蕾纷纷汲取光辉。
古老书籍不受控制般飞向巨瞳,在挣扎间,无数金色书页掉落,散发诡秘气息。
巨瞳像是真的被书页迷惑了,放弃了古老书籍,聚拢起所有书页。
古老书籍不敢再奢求夺回散去的一半力量,只飞快遁入浓重的阴影中,欲要逃走。
可它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它即将顺利逃走时,它空白的封皮上,一只被红芍药簇拥的半合的人眼,正缓缓浮现,逐渐清晰。
下一刻,人眼成形,倏然睁开,诡谲气息扩散,古老书籍不停翻动的书页一顿,慢慢静止了下来。
“Ghost!”
白骨王座上的Assassin霍然抬头。
巨瞳一眨,再度变为一只手,探入星云内捞了捞,同时宁准含笑的声音传出:“都是为了这个可能存在的魔盒隐秘来的,全知之神只是搭头而已。Assassin,你要为了一个搭头和我开战?”
“我知道你们都来探过‘失乐之人’的底儿,怎么,认为我没有身体,只剩一颗生物脑,就远不是你们的对手了?”
“无论有没有现在这一身梦境领主的力量,你们对上我,都只有一死而已。区别嘛,就是一个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一个却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Assassin灰白的眼瞳微眯,没有再开口。
花丛里的Freedom闻言挑眉,却同样没有发表见解,只是道:“你拿走全知之神,可以。但剩下的这股魔盒力量,均分。”
“可以。”
宁准答应得干脆,给人一种早有预谋或满不在乎的感觉。
隐没在黑雾中的Evanescence则自始至终没有出声,只出手攫住了星云的一角。
万花盛放,黑雾暴涨,骨与血发出疯狂的嘶吼,巨瞳幽沉注视,无穷力量加注,天穹之上,如银河般蔓延数千米的虚幻星云忽地凝固。
这凝固只持续了短短两息。
两息后,庞大的星云骤然爆炸,整片天穹刹那亮如白昼。
无边无尽的白色光芒覆盖中,梦境领主争相出手,夺取了属于自己的部分碎片。得手后,唯恐失去秘密教团支撑的领主力量马上就要消失,不敢多做停留,迅速离开战场。
光芒消失。
风雨雷电、阴影蠕虫也尽皆不见。
失去支撑的金色堡垒急速坠地,无数人纷纷逃开。
黎渐川镜面穿梭到了附近,等一切巨响平静,才重新回到周围。
结束了。
这场对某些人来说是蓄谋已久,对某些人来说是措手不及的金色堡垒战,终于结束了。
罗松和全知之神都死了,滞留玩家的力量被卷走了,Aurora的目的也达成了。
这一切发生得真有些突然。
如果不是满地金属残渣,尸骸狼藉,诡异犹存,黎渐川简直都要怀疑刚才的一连串大战都只是他发疯后的幻想。
令他有些没想到的是,她的合作对象竟然是四位梦境领主。
不过明显不是多有信任基础的合作,只是利益为先而已。
Aurora在正式开战时,对梦境领主们透露出了金色堡垒隐藏的深层秘密,也就是这第三股力量的情报。为了这可能存在的隐秘或力量,梦境领主们也不得不出手参战。
只是现在神没有了,滞留玩家是普通人了,金色堡垒也塌了,但这一局的魔盒玩家们都还有不少幸存,Aurora要怎么处理这些拥有所谓超凡力量的人?
而且,要是有其他监区的玩家能穿越梦境阶梯,来到九等监区,那她又该怎么办?
黎渐川边感受着自己真的渐趋平缓的精神状态,边思考着这场金色堡垒战的种种问题。
忽然,一道熟悉的气息在身后出现,黎渐川正要转头,对方的手就很不讲究地自己缠了上来。
“宝贝,我听精神细丝说,你疯了?”
黎渐川对上那双望着他的脑壳流露出担忧且跃跃欲试神色的桃花眼,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我没疯,真的。”
第320章 三六九等
听到黎渐川难掩警惕的答复,那双桃花眼立刻笑弯了起来,又朝他眨眨,俨然一副捉弄成功的得意与促狭。
黎渐川咬牙给了桃花眼的主人后腰一巴掌,本想冷酷训人,但却还是跟被感染一样,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刻,黎渐川忽然讶然且无比真实地感觉到,好像两人在一起越久,彼此的变化就越大。
随着一次次的默契携手,一次次的同生死共患难,失去的记忆在回归,他们套在灵魂外来做伪装的那层皮囊也在逐渐消失,慢慢显露给对方的,都只剩下纯粹的一切。
这一切有好有坏,有积极,也有消极,有前进,也有畏缩。
幸运的是,他们虽曾怀疑彼此,但仍是真心且相爱,他们虽曾产生摩擦,但仍有尊重与包容。
黎渐川以前总是萦绕心底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暴躁,渐渐被更多的平静和从容取代,他也隐约明白,自己的烦闷,自己的压抑,自己面对宁准与许多事情的种种,究竟是因为什么。
现在他仍然会对宁准的玩笑和恶劣冷脸,但这副模样已成了纸老虎,都是满腔的无奈好笑和又爱又恨的憋火,或者某些时刻,是用来增添情趣的手段。
偶尔脑子放空或进行思考时,则更多的是惯常表情。
宁准也变了。
真实世界的他带着一身软刺与决绝。
童年向阳的温暖,为他的灵魂垫上了一层软垫,无论怎样的尖刀利刃落下来,捅进去,他都可以吞掉,消化掉。疗养院的五年,又将仇恨、痛苦、迷茫、绝望和小怪物独有的孤独冰冷,填充在了软垫之上,变作灰暗的雾。
他总觉得自己充满了摇摆,既软弱又坚强,既疯狂又安静,时时刻刻充满希望,时时刻刻又只剩绝望。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丢失了什么。
于是他开始寻找,寻找潘多拉的踪迹,寻找战争的终结,寻找故土或许存在的根。
然后,他这株被温柔的雨水滋养,又被沉重的顽石镇压,最后终于破开一切生长出来的草,就真的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根与阳光,是一个人,也是无数人。
他开始明白,自己愿意为什么而生,又愿意为什么而死。
因此,这道多彩的灵魂里,便又注入了无边的光和热。
雾气没有被驱散,只是更高的、寒风凛冽的天空,变作了厚重踏实的大地。
大地上,天高云淡,万物自生。
正因是这样的灵魂,宁准才可以正视自己与曾经许多孩童的仇恨,坚定却不极端,存在部分黑暗,也能向阳而生,性格偶尔恶劣,但从不践踏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