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监视 下(181)
“这也是在你提醒我,让我不要太信任白天的焦尸沈晴时,我所得出的猜测。”
“但后来,你答应进行转让仪式,却说,要在天黑前。”
“你最后选择的是白天的焦尸沈晴。”
“因为在你看来,沈晴的白天和黑夜之分明显就是圈套,看起来正常的,不代表污染轻,看起来异常的,不代表污染重。这件事本来就没有真正的标准答案,你不能被表象影响,于是你跟随自己的感知,在天黑前,选择了并不正常的白天的沈晴。”
“可你的感知却被蒙蔽了,扭曲了。”
“我的也是。”
黎渐川嗓音发沉:“我被影响了。”
“你脱身的方法有三个,灭掉梦魇兄弟会太难太耗时,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尤其是在恍悟决战这件事后,我们看似平常,但内心都在焦虑紧张,所以我直接排除掉了这个办法。”
“假死,其中风险太大,太容易被人钻空子操控,我下意识也将它排除了。”
“最后,虽然焦尸沈晴提出转让的法子时,我就直觉古怪,但思来想去,确实是这个法子最为妥当,我当时没有答应,可潜意识里还是比较接受他相对面面俱到的安排的。”
“猫眼镇的三个人,一个被污染,一个被影响,一个被扭曲,以致于转让仪式这个方案刚提出来,都没什么质疑,就这样实施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我在转让仪式期间还遭遇了约书亚。”
“以约书亚为例子,你的选择就是正确的。”
“看似污染最重的那个,其实污染只在表面,看似污染最轻的那个,实则已在潜意识里无可救药。”
“可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黎渐川闭了闭眼:“这就是潘多拉的算计。三个脱身方法里,我们一定会选转让仪式。转让仪式的人选,我们一定会选沈晴。面对两个沈晴,我们一定会犹豫。”
“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影响我们的犹豫,并削减我们对转让仪式的思考。”
“而约书亚,无论是我们之前就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了,还是之后我们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了,都有他可以现身说法,坚定我们对沈晴的选择。选择白天的沈晴来进行转让仪式,这几乎是注定的。”
“而且,就连沈晴自己,在没有察觉到自己受到深层次污染的前提下,都在与我们同样反向思考着。他让白天污染深重的那个自己躲着你,可当你呼唤他时,他来得很果断,没有犹豫,说明他虽然怀疑白天的那个自己,但更信不过的,还是黑夜中相对正常的自己。”
“可惜,正确的答案恰恰相反。”
“白天的沈晴污染深重,也携带了传染的能量,黑夜的沈晴污染较轻,也确实未曾携带传染。”
宁准在旁道:“就算你们没被影响,想要选择黑夜的沈晴,那你们也得等到黑夜来临,才能开始转让仪式。而那个时候,猫眼镇已经和黑夜接轨,六等监区围攻的势力已经到来。”
“你们可能会见到约书亚,他会再次改变你们的判断,你们也可能根本不能再举行转让仪式,因为围攻的各方一定会出手。”
“另外,脱身的三个法子,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正确选项。”
“它们全部是陷阱。”
他举起手指,细细地数:“选了转让仪式,长生就会与沈晴互相打开精神世界,无法设防,必被污染。选了假死,身处梦魇兄弟会的地盘,他们可操纵的空间太大。选了去灭梦魇兄弟会,必要对上约书亚,约书亚也携带污染。”
“总而言之,避不开,躲不掉,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局。”
“而且他们还准备了很多查缺补漏的备用方案,比如围攻,比如疾病恶种,等等。他们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算计了一切可以算计的,我们输这一点,完全都不冤。”
黎渐川心头发沉。
这何止不冤,简直是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他相信,假如换几个承受能力稍差一点的玩家来,分析到这里,估计连好不容易鼓起的决战的勇气都要丧失了。
谢长生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我们被影响,被蒙蔽,是因为‘病城’。”
“大概率是。”
宁准回道。
他并不在意这一次揭开潘多拉的部分谋算,是否会打击到自己的爱人和朋友,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两个人是为什么还能在这样一个时刻,坐在他面前,陪在他身侧。
这两个人,是即使被打碎过千万遍,也依然会挣扎着拼凑好自己,坚定地走向前方的人。
他们都拥有不会被打倒的根。
“潘多拉应该不能肆无忌惮地施加影响,法则不会允许,”黎渐川懊恼过了,反省过了,便顺着宁准和谢长生的思路继续分析,“约书亚是他们的人,那依托梦魇兄弟会建立起的‘病城’必然会受到潘多拉影响,这是符合逻辑的。”
谢长生也道:“在建立梦境领地时,得知梦魇兄弟会存在强大的滞留玩家,我就应该更加警惕,但也可能,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被影响了。”
他顿了顿,道:“这个污染,能进入我的精神体而不被察觉,究其根本,应该是超维能量的一种,只是被潘多拉施加了属于他们的精神影响,便由能量变成了污染,并具有传染性。”
宁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闻言应道:“我也这么认为。而且不止你们,所有玩家、所有NPC都有可能被污染,只要他们能容纳超维能量,并接触到了这种超维能量。只是你们被特别针对了。”
“它会对被污染者有什么具体的影响?”谢长生问。
宁准答道:“按我的猜测,这个污染大概没有什么别的作用,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影响你们的情绪、感知与潜意识。”
“它会弱化一些东西,也会放大一些东西,在你们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让你们做出某些选择,踏入某些陷阱,被利用,被毁灭。”
“比如既明。”
宁准的目光落在昏睡的方既明身上:“我们都清楚,他不是一个会在决战前悲观成这样,恨不得马上认输叩头求饶的人,也不是一个会以自身的污染去传染队友的人。”
“可刚才,他确实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不对劲的情况中。”
“再比如,仓促决定了转让仪式的你们。”
黎渐川听得头皮发麻。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污染对被污染者其实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它不能杀死被污染者,也不能破坏被污染者的精神和身体,更不能像这局游戏的隐藏规则一样让人丢失自我或别的什么。
它对被污染者唯一的影响,就是在情绪、感知与潜意识方面。它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被污染者的某些东西,还令被污染者认为那一切都合乎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逻辑。
“防不胜防。”
黎渐川捏了捏眉心:“这还不如得个倒计时三天的绝症……怪不得,这个副本在很多地方都在强调,自我……真正的反抗,驯化……潘多拉播撒出的这种污染,也有与之相对的地方。”
“坚定自我,走在真正的反抗的道路上,不被污染,也不被污染引诱出的另一面的自己驯化……这也许就是抵御这种污染的唯一方法,至于驱除……我们没有办法驱除它。”
宁准轻轻拍了拍鱼尾,低声道:“也可能,你们不需要驱除它,当你们真正能够抵御住它,不再受它影响时,它就会回归本质,重新成为单纯的超维能量,被容纳,被融合。”
谢长生道:“要是真有这样的结果,潘多拉可能要气坏了。”
“行,这就是我们奋斗的目标了。”黎渐川心神微松,桀骜的眉眼一扬,笑了起来。
宁准也笑道:“放心,他们有他们的算计,我们也有我们的算计,他们的算计不被我们看见,我们的……也不全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们坚持到现在,怕的从来都不是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