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息怒,我强制错人了(121)
木屋前,沈初雪望着江浪,江浪模样已经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江浪明朗而俊俏,现在的江浪比以前高、比以前黑,没有以前漂亮。
沈初雪不知道江浪会不会怨他,他有些紧张地蜷缩起指尖,攥着袖角,艰难地扯起嘴角企图露出个笑容,如一百年以前一样,夸赞江浪道,“你能看破春山谷阵法,很厉害。”
他记得,以前他这样夸赞江浪,江浪总会很开心的。
可现如今的江浪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随意地应了一声,“哦”。
紧接着,他又道,“你以后少找我搭话,我讨厌你。”
言罢,江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看都没看沈初雪一眼便关上了房门。
沈初雪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嘴角垮了下去,慢慢地低下头去,声音很轻很轻地回应,“嗯。”
“不找你搭话。”
“尽量。”
第142章 沈初雪不需要江浪的喜欢
房门重重关上将风雪隔于门外,江浪摇摇晃晃地朝床走去,把自己整个人丢在床上,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脑袋传来似要山崩地裂的疼痛,疼意直窜入神魂,折磨得江浪浑身冷汗直流,生生将衣服浸湿。他想起来了他曾和沈初雪打了个赌,他输了,赌注是什么来着?
哦,输了得和沈初雪此生不复相见。
那时候他打赌的时候也没想到他还有再见沈初雪的机会啊。
如今不过是刚相认,他就头疼成这样,要是以后继续见面,岂不是更为难受?
于是,江浪当下决定,他果然得离沈初雪远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天说的话起了作用,自那天晚上开始,江浪就再也没见到沈初雪。
沈初雪的房门一直是紧闭的。
听闵修竹说,沈初雪似乎是闭关了。
在哀牢山的生活如江浪百年前见过的一样无聊。
每日鸡鸣而起,三清殿中打坐,之后,新上山弟子得去劈柴打水劳作,劳作结束就是在校场上操练,到中午未辟谷的弟子会去五谷堂用膳,午休结束又是劳作、操练,最后日落而息。
乏味但过的也算充足。
江浪偶尔会从沈初雪房间门口经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犹豫片刻,还是抬脚离开了。一门之隔内门窗紧闭,屋里一片漆黑,有光线歪歪斜斜地透过门窗缝隙洒入屋里来,照见房间里一片狼藉。
书架倒在了地上,书散落一地,墙上有砍过留下的一道巨大的剑痕,杯盏与茶壶也难逃一难,稀碎地躺在角落,床榻一片凌乱,桌椅东倒西歪,屋里已看不见多少立足之地。屋中而沈初雪衣袍不整,散落着华发,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盘腿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他阖着眼眸,细长的眼睫毛散落在眼底,在那张灰白的脸上蒙了淡淡的一层阴影,呼吸声很微弱,耳畔一直回荡着江浪的声音。
“我讨厌你。”
一万四千五十六。
“我讨厌你。”
一万四千五十七。
“我讨厌你。”
一万四千五十八。
沈初雪呼吸骤然急促,胸口一闷,身形一歪,往前一坠,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鲜血溅在一本敞开的书上,书已经被翻得发旧,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转世夺舍的内容,转瞬上面的字又被鲜血所模糊。
可沈初雪没有动作,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那本书,似乎没了留着那本书的必要。
两天两夜,他念了四千三百六十七遍清心经,可依旧压不下耳畔回荡的一万四千五十八遍江浪的一句“我讨厌你”
他眼前的空间逐渐地扭曲,寒意渐渐地渗入骨髓,沈初雪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他知道另一个“他”又出现了。
沈初雪大汗淋漓,发丝衣衫被冷汗生生浸湿,虚弱到只能低着头低低地喘气。
他被强行拽入了识海。
他的识海内早是一片漆黑,宛如坍塌后的废墟,毫无半点生机。
一个男人慢悠悠地自黑暗中走了出来,那人懒散地披着身黑袍,散落着长发,赤裸着双足,一步步地朝他走来,走动间,竟有铁链拖动的清脆声响起,细看才发现男子手脚、甚至于脖子都皆被一条铁链牢牢地禁锢住,那五条铁链一直蔓延进看不见的深处。
男人居高临下地停在了沈初雪面前,垂眸平静地看着狼狈的沈初雪。
男人仿佛早猜到沈初雪会出现在此处,他道,“沈初雪,我们又见面了。”
沈初雪艰难直起身子,迅速盘坐好,闭上眼。
男人在沈初雪面前坐下,淡然道,“许久不久,何必如此防备?”
“别害怕,我出不去的,与我聊聊?”
男人的声音宛如空谷中回荡的清泉,空灵而冷清。
沈初雪无动于衷,甚至于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男人歪头瞧着沈初雪,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扬了扬,“我们来聊聊故人如何?”
“他可是回来了?”
话音落下,沈初雪眼皮终于动了动。
男人继续道,“你听见了吧?他说讨厌你。”
沈初雪攥紧了拳头,太过用力,青筋条条凸起,他封住五识,可男人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回荡。
“你杀了他,他肯定讨厌你。”
“你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不像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永远是幸福的,每一个夜晚,我与他相拥而眠……我还曾与他欢好过……他亲自在我耳边唤着我的名字……”
沈初雪再也听不下去,身形不稳,骤然睁开眼,眼眶欲裂,冷冷地剜向面前这个与他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以往古井无波的眼睛早爬满了红血丝,恶狠狠地警告道,“闭!嘴!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的心魔罢了!”
“你是我,我也是你。”
男人无视沈初雪的警告,伸出手,轻轻抚上沈初雪的脸,蛊惑着道,“将身体交予我吧,我比你更坦诚,也比你更好,我会让他爱上我的。”
“像你这种懦夫,永远得不到他的喜欢。”
沈初雪满腔怒意,他气愤着这个人竟然如此亵渎他与江浪的关系,他绷紧了下颚线,浑身发颤,一字一句艰难晦涩地吐出来,“我不需要他的喜欢,我只需要偿还我的罪。”
他的声音宛如破风箱一般沙哑难听,回荡在废墟中。
心魔轻笑,“很好,这句话是你亲口说的。”
“沈初雪不需要江浪的喜欢。”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有我呢?”
最后一句,宛如一记闷锤重重地落在沈初雪脑袋上,他耳边一阵嗡鸣,钝疼感从心口一直朝身体四处蔓延开来,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他崩溃地俯下身去,勉强伸出手抵在地上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这时候,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在屋外响起。
“水生,你这个时辰不是该在五谷堂用午膳吗?怎么回来了?”
声音很模糊,与刺耳的嗡鸣混杂在一起,直到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别说了,五谷堂的东西太难吃了,有一年我家乡犯了蝗灾,我啃过树皮草根,还吃过蝗虫,那时候我就觉得没有什么比那些东西难吃了,直到我遇上了五谷堂的饭菜。”
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点一点地将嗡鸣声所掩盖。
“这么难吃?我还没有去吃过。”
“真的,要吃那玩意,我还不如去辟谷呢哈哈哈哈。”
紧接着,是那个熟悉的少年郎笑声。
那个笑声朗朗,很是动听。
沈初雪强行从痛苦的识海中抽离出来,彼时,他已经道袍凌乱,汗水浸湿了大半衣衫,脸色灰白到瞧不见一点血色。
他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头发狼狈地散落下来遮住眼睛,可他浑然不觉,赤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踉跄着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最终,他在紧闭的门口站定,伸出手,抚上粗糙的房门,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朝外面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