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86)
他的心血拥堵在喉间,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被人砸碎了、敲破了,带着锋刃的石片将喉道割得鲜血淋漓。
“我曾以为情深似海只是古老的传说,因为大多数人无法做到一腔深情,所以期望着用口中故事弥补遗憾,可渐渐的,我觉得我错了。”孙凌风说,“情之一字,如同问道般坎坷曲折,却引无数人如同飞蛾扑火。”
话音落下,只听床上叶长岐咳嗽着醒来,许无涯连忙扶起他,孙凌风适时同许无涯告辞,在出门时见到了抱剑站在走廊的路和风,两人作揖分别。
叶长岐喝了点热水,觉得体内内力恢复了许多,灵力逐渐充斥四肢百骸都充斥,于是坐在床边,环顾四周:“云生呢?”
许无涯回答:“大师兄,你被一匹白马驮回来,并没有见到云生师兄。”
经过他的提醒,叶长岐昨夜的记忆才逐渐清晰:“那师尊呢?”
话音落下,却听见屋外传来响动,房门猛地推开,是赶回来的冷开枢,剑尊身上沾染着风雪,一只眼下留有血痕,当他见到叶长岐,冷峻的容颜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几步上前,将叶长岐揽入怀中。
许无涯站起身,拉过路和风,轻声说:“走,我们先出去。”
第六十四章 天宫院(九)
叶长岐察觉到开枢星君情绪激烈, 任凭对方拥抱着,感受到一股暖意从自己师尊身上传来,他五指拢着对方长发, 在冷开枢怀里靠了一会:“师尊,你怎么受伤了?”
冷开枢却没有多言, 只是捧着叶长岐的脸, 郑重地说:“心魔,我让他消失了。”
叶长岐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还原了全过程,怪不得见冷开枢一只眼下还有干涸的血迹,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还疼吗?”
冷开枢摇头, 捉住他掌心, 同他解释:“当年, 我因为生出心魔无法控制将倾剑,所以剑被燕似虞召走。我一气之下, 吐出心头血, 没能压制住心魔,在体内与其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差点毁了整个瞻九重。燕似虞前来见我,故意用语言激我,心魔彻底脱离掌控,从我身体中分离出来, 同时带走了我的一部分神魂与灵力,以及……”
他顿了顿, 指向自己:“眼睛,心魔带走了我的眼睛, 他原本没有眼睛,瞳孔的地方往往血红一片。带走了我眼睛后, 他记住了燕似虞,所以有时我去追杀燕似虞,有时他去。”
“后来我将心魔镇压在岩泉古墓,自己几乎耗尽修为,司空长卿在那几年发现我的生命力迅速衰减。我察觉自己灵力将要衰亡时,我去了罗浮山,没有回宗门,只是终日在山野游荡,找了一座破庙等待生命消散……”
“结果,我等到了你的转世。你推开了那扇门。我曾想,会有谁会来拜访这座破庙。那个人见到我,会不会认出我是昔日的剑尊……可是,我从没想过,那人会是你。你已经离开我,太久,久到……”
久到我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前行时,知道自己的光再也不会出现。
黑暗,好似一潭死水。
他趟着水从这头走到另一头,还是漆黑一片,就连幻觉也不再出现。
终于,他察觉到自己连首徒的面孔也在黑暗中模糊,唯有叶长岐这个名字被烙在心底,带着狰狞的剑痕,仿佛当年叶长岐自刎的伤口,那么深,那么长,且血流成河。
他自言自语,我的师徒缘份已断。
是谶言,是妄言,是定言。
冷开枢平静地述说当年之时,叶长岐却听得揪紧了心神:“师尊……够了……”
心痛,除了心痛,他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心中复杂的情绪,他曾多次觉得心魔的眼睛如同正常人的眼睛,当叶长岐与之对视,曾多次浮光掠影地猜想——仿佛不是见了溢满魔气的心魔,而是冷开枢本人。
原来,猜想都是事实。
原来如此……
“我等到了你。长岐。我用二十四年,等到了你,并且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如果重来一次,我会视你为心中道、掌中剑、此生所求。目光所至,是你。情之所钟,是你。”
“我会抱你、吻你……若是你答应,我将如同吻剑一般,吻遍你身体的每一寸,剑修,诚于剑,”说到此处,他停下来,只静静地凝视叶长岐,目光坚定而温柔,“长岐……我能吻你吗?”
叶长岐没有回答,只是主动贴过去,双唇贴合在一处时,忍不住耳鬓厮磨,就如同两颗漂泊不定的灵魂彼此依偎。
过去、现在、将来,他们被羁绊与缘份牢牢拴在一起。
冷开枢想对他做的,他同样想对冷开枢做。
隔了许久,叶长岐才喘息着被放回床上,冷开枢给他整理好衣领,垂眸说:“我见到了云生,你不必担心,合籍大典,他自有定夺。不过……他希望你不要怪我。”
叶长岐勾着他小手指:“为什么会怪师尊?”
冷开枢摇了摇头:“为师不知……”
叶长岐思量片刻,享受了一下两人难得的时光,才问:“师弟们去哪了。”
冷开枢用掌心轻轻碰了他的脸,把将倾剑放在他枕边:“你休息,为师去找他们。”
……
许无涯与路和风走到虚宿行宫外,路和风还一脸不解:“出来做什么?我还不知道大师兄怎么受伤的,师尊也受伤了。”
许无涯咳嗽一声,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刚才的氛围,只随意扫了下冰原:“大师兄刚回来,让他歇一歇,我们去找天宫院正殿找二师兄。”
两人在冰原上前行了半刻钟,却先见到那匹站在宽阔冰原上的星日马,许无涯才发现白马前肢又受了伤,血迹凝固成一块又一块——原来之前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叶长岐身上,所以并没有察觉到白马受伤,并且悄无声息离开。
他们在雪原上同白马对视,说来奇特,这匹马似乎有灵性,见他们往天宫院走,于是缓慢踱步过来,竟然自来熟地叼着许无涯的衣袖往另一个方向前行。
“它似乎想让我们跟着走?”
路和风说:“跟它走了,谁去找云生师兄?”
许无涯踌躇不前:“昨晚大师兄去正殿搜寻这么久,不但没有遇见云生师兄,还受了一身伤,是这匹白马将他带回来……我总觉得我们该信一回白马。”
路和风十分烦躁:“那行,不能走远。”
两人便跟着星日马朝着雪原另一端前行,跑了一阵子,星日马似乎受了惊,猛烈奔跑起来,很快撞进一片白的冰原中,两人没能跟上。
“这下怎么办!云生师兄没找着,马还跟丢了!”路和风说。
许无涯只能安慰他,指了一个方向:“没事,我还记得他消失的方向,我们顺着走就行。”
两人往前走了一阵,路和风突然放缓了脚步,伸手拽住许无涯的毛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许无涯原本想回没听见,却听见两
人脚底下的冰面传来咯吱一声响,他们低头查看,发现冰面上生出一道细小的裂痕。
许无涯说:“现在听见了。”
细小的裂口骤然开裂!
两人拔腿就跑,身后响亮的声音似是地狱传来的摄魂令,催促他们马不停蹄逃跑,只不过两人脸上看不见恐惧,而是莫名的兴奋。
路和风手持着流光剑一路狂奔,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冰层上的裂缝横七竖八,将冰面切割成无数个小块,冰块在冰夷河上沉浮打转。
冰裂速度超乎想象地迅猛,几乎是咬着两人后脚跟,许无涯大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快!御剑!”
路和风:“师尊说在天宫院不能御剑飞行!”
许无涯却没管这么多,从袖里乾坤中抽出沧海剑,狠狠地朝前扔去,剑贴着冰面滑行,许无涯一撩衣袍,一脚踩上沧海剑:“不上天就行了!”
剑鞘摩擦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路和风立即瞪圆了眼睛,气得七窍生烟:“你!你这么对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