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184)
随着一声震撼四方的吼叫,剑意捅穿了黔妖的身体!
黑红的血液喷涌而出,云海中下起了腥臭的血雨,随着血液喷出的,还有大批海鱼与尸骨。孙凌风捏着鼻腔退后,身侧云海飘逸,呼啸的风中,生生不息的龙息传来,重云如同银色的利刃掠过她,将云雾搅得七零八碎,血雨淋在重云的鳞甲上,银龙翻身出水,爆发出纵横四海的龙吟。
而在黔妖的西方,传来鸾鸟嘹亮的鸣叫。重云与鸾鸟在黔妖的腹部留下了深深的抓痕,鸾鸟甚至抓着黔往东海方向拖行了数米。
与此同时,冀州方向无数阵法罗列,名器好似不要钱砸入阵中,青州方庭云一阵肉痛,就连砍杀黔妖都带上了几份泄愤意味。
荆州天门山的道修因为九头相柳积压了满腔怒火,眼下有佛修金佛援护,进攻大有破釜沉舟之意。至于梁州,剑修们难得得此机会,一个个慷慨激昂,没日没夜地研
究攻击黔妖,在听闻凌风仙君登临了黔妖上方后,当即冲出梁州,顺着黔被斩的尾部爬到黔的腰腹上。
终于,在鏖战九十日后,黔妖停止了吞噬,两翼向上翻卷,试图躲避修士的进攻,但它的背部的剑痕便因此往两侧绽开,万鸦钻进那道剑痕,对着黑水中的狰狞人脸又抓又啄,最后凿穿了黔的身躯,万鸦好似一道黑柱从黑暗的九州涌到敞亮的云海中。
头顶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大地震颤,许无涯来不及放下掌中的战况图,便起身快步走到仙阁蓬壶门外,他抬起头,看见黑暗生出一道细长的裂口,裂口中有明媚的天光泄露出来。
他不得不抬起头傀儡臂,挡住刺目的天光,裂缝越来越大,耳边是雷鸣般的嚎叫,九州的黑夜过去了,他看见了初生的金乌。
漫天血雨中,万丈霞光普度四方。
黔妖的身体逐渐歪斜,向着东海倾倒,但东海为重云的领地,龙神不允许黔肮脏的血肉污染东海,海中喷起千丈高的海柱,海中游鱼乘浪而起,叼走黔妖的血肉,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沉入东海。
在一瞬间的沉寂之后,许无涯听见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不管是凡人、修士,所有人都发自肺腑的欢愉!
就算是血雨,也有无数人冲出房门,在雨中张开双臂,拥抱久违的天光,喜极而泣。他们重重地拥抱彼此,甚至有人冲到许无涯的仙阁蓬壶前,不知从哪里撕下来一片衣襟,高高地抛向空中——过去徐州百姓喜好抛花献礼,黔压在上方后,不见天日,各处鲜花凋零,唯有身上的衣袍还有一些色彩,所以他们欢喜之下,扯下了一片衣袍抛撒。
许无涯松了一口气,身体一软,竟然靠在了房门上,乐修上前搀扶着他,许无涯露出了笑容,温和道:“无事,只是突然很困。”
但他不能就此歇息,黔妖虽然被伏诛,可九州伤亡惨重,各宗重建事宜也需要尽早提上日程,可这时,又听百姓指着苍穹,高呼,看!金霞!
漫天血雨中,金色的佛光光耀四方。许无涯思索着,将神识投入了怀古璧,却听见荆州封天翎沉重道:“玄生大师渡世了。”
司空朔:“罗桥生散尽了修为。”
各州纷纷告知了战况,唯有梁州星象迟迟未动,罗浮山至始至终无人应答。
...
四年后。
徐州近来总是春雨绵绵,因为刚举办了风行九部,云顶仙宫各处还摆放着花枝葳蕤的金带围,湖中岛上种了许多优钵华罗,若是有百姓需要一株仙草治病,只需要同各位长老禀告一声,便可获得一株仙草。
“无涯宗主!罗浮山托我来问你,你何时动身前往他们新任宗主的继任大典?”
孙凌风被诸位舞修拥簇着登上宗主的湖中岛,见许无涯坐在凉亭中,案桌上摆放着那盏碎裂的涎玉风雷琴,在许无涯的身边还摆放着一个素髹黑漆的剑匣,刻回龙纹与流云、百瀑的图案,刀工犀利,纹样流畅。剑匣有半个成人高,体量宽大。
许无涯的傀儡手掌放在了剑匣上:“藏龙百瀑匣,不是当年那个,我命人重新制作的。”
“你还对他念念不忘,算了,你爹和你师尊都是这幅性子,也怪不得你。”孙凌风拍了拍手,立即有修士捧着服饰环在凉亭四周,“既然要去,就换了你这身白衣裳,去参加人家的继任大典,一身白算什么?你真不怕和罗浮山的那群好战剑修打起来。”
许无涯无奈:“仙君,故地重游而已,罗浮山无人会在意别宗修士穿什么。”
孙凌风欲言又止,观他穿着白纹广袖,虽然素雅,却架不住那张脸确实耐看,便也随他去了,只是捧起自己定制的风行九部礼服,有些可惜地扬了扬手,命人先收起来。
两人登上仙阁蓬壶,孙凌风问:“白仲景长老如今还在催你挑选道侣?”
许无涯点头,有些无奈扶额:”眼下是不劝我选女修士了,就是送来的画卷全是少年,或多或少,都像那位。我也不敢看,只是摆在书房中,时间一长,画卷堆积如山,我便从云顶仙宫搬到湖中岛居住了。”
孙凌风按捺不住笑意,转而又问:“可有寻到饮风明君下落?”
许无涯摇头,只得苦中作乐:“有一位不爱归家的兄长,弟弟能怎么办。”
这个话题未免沉重,两人不愿再提,只得继续聊起罗浮山的新任宗主。
“听说这位新任宗主在罗浮山上重建的云湖天池台上挑战了七天七夜,全胜,甚至身手赛过当年剑尊,所以破例被推选为宗主。这次继任大典,不少人都是抱着挑战新任宗主打算去的。”孙凌风兴致勃勃,“不过好歹是继任大典,总要送些贺礼才行。无涯,你打算送什么?”
许无涯正在走神,闻言啊了一声:“仙君说的,是以个人名义,还是宗主之名?”
孙凌风:“自然是宗主名义送,你难不成还要以罗浮山五弟子送新任宗主贺礼?”
不管罗浮山的宗主是谁,送剑器总归不会出错:“听闻新任宗主是以木剑御敌,似乎没有趁手的兵器,我寻了名器谱上排名第十的剑器,正好送与新任宗主。”
继任大典时,念到了云顶仙宫的礼单,除却那柄令在场修士惊叹的剑器,还有一批奇珍异宝,但新任宗主只将剑器留了下来,甚至派人将其余名器全都退给了许无涯。
传令的剑修道:“我们宗主说了,云顶仙宫床头金尽,宗主深感惋惜,打算取百顶名器赠与无涯宗主,望无涯宗主留在罗浮山与我们宗主皆为道侣。”
孙凌风拍案而起,拎着剑器就去寻新任宗主单挑,最后惨败而归,一见许无涯,便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姑奶奶我错怪你师尊了,原来当年剑尊寻我挑战,真的手下留情了。新任宗主,才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主,许遣兴,你好自为之。”
许无涯一脸不解,却见新任宗主带着百顶名器走进堂中,一时间名器的华光将堂中照耀得金碧辉煌,许无涯盯着新任宗主哑口无言。
四年不见,他的身量高挑许多,一眼望去,甚至与许无涯一般高。他削掉的黑发重新长了出来,高束在冠中。他还是当年的黑蓝色的干练服饰,只是腰间未能佩剑。
路和风皱眉,声音又低又沉:“许无涯,听说你不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许无涯到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喉结滚动,就从袖里乾坤中取出藏龙百瀑匣:“许无涯出一千顶名器,请宗主到云顶仙宫小住。”
路和风的目光果不其然被剑匣吸引了过去,咳嗽一声,提议两人出去小游罗浮山。
两人身后一位修士也没有,绕着云湖天池走了大半日,一句话都没说,最后走到当年木凤凰停留的临水台,许无涯望见一株脆弱的梧桐枝生长出来,嫩苗被路和风的灵力保护起来,四周还插着四把剑器,以防有不长眼的修士撞上去。
路和风道:“万象回春。”
许无涯嗯了一声。正想询问他知不知道叶长岐的下落,转过头时,却对上了路和风凑过来的脸。
路和风没有闭眼,只是眸中带笑,说的话却是哄骗与恐吓:“无涯哥,留在罗浮山,反正你也打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