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137)
白仲景的注意力全在孙凌风身上,一时间忘了许无涯:“谁看他!不就长得好看了点!”
温闲舟无语:“那是涎玉风雷琴,据我所知,夜见城把那盏琴给了罗桥生,但现在到了许无涯手中。这代表,不光蓬莱仙阁和罗浮山宗支持他,南桥居士也是在他那边的。妖族至今没有回复,若是他们消息递来,还与罗浮山宗一道战线,你不同意小儿坐他爹的位置,是想同他背后的势力为敌吗?”
“雍州剑宗没了,天宫院新任主人是他们的弟子,天宫院虽然已经闭世……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罗浮山宗眼下正是鼎盛之时!”
白仲景恍然大悟,且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
“那岂不是,从今以后,九州以罗浮山宗为尊?”
温闲舟笑呵呵地说:“白仲景啊白仲景,所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啊,我瞧着,这天要变啰!”
…
东海之上风平浪静,万里无云。一阵轻缓的海风将汪洋表面吹皱,号角声响彻天地,海祭的会场已经准备妥当。
依照往届祭海规矩,许无涯需换上海祭装束,并卸下身上所有兵器,他便将袖里乾坤中的沧海越龙庭与灭声都交给了叶长岐保管。
叶长岐对于那支灭声仍然印象深刻,忍不住打趣他:“你还留着这流氓乐器。”
许无涯道:“和风送我的名器,我哪敢丟。”
叶长岐便将路和风去了雍州的事告诉他:“还有一事,师弟,我原本打算等海祭之后再告诉你,可总觉得你有必要早些知道。”
“大师兄,何事?”
“和风换了新发型,马尾削短了。”
许无涯侧过身,海祭礼服十分繁琐,他的长发被一丝不苟束在高冠中,露出那张相貌惊人的脸,就连见惯不惊的叶长岐也不免被恍了一下。
“为何?”
许无涯不觉得是路和风想尝试新事物,肯定在大孤山秘境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事。
“师弟,他同燕似虞争执时,失手将一个毒人丢到了一年前的岭南村。”
许无涯沉默地听完,电光火石间便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他长叹了一口,扶住额头,自嘲似地说:“都怪我平日里脑子里全是坏点子,这下好了,遭报应了。”
“真是坏透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叶长岐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还将自己袖里乾坤中的半数剑器折断了, 不过名剑器大可重新购置,倒不算难题。我只是担心他将这事铭记在心中……若和风回来了,你可要关注着点。”
许无涯煞有其事地点头, 屋外的乐修前来传唤,他同两人打过招呼, 前往祭海会场。
叶长岐立在门前, 转头询问冷开枢:“师尊,祭海要去吗?”
“自然。”冷开枢走到他身边,“不过你先与为师去一个地方。”
徐州海祭,又称为祭海, 通常在每年六月举办, 击鼓鸣钟, 点燃薪火,以此纪念海神重云羽化飞升, 随后由渔民上供, 舞修跳八佾舞。
祭海典礼的会场有一座镇海古塔,九重高塔, 八面飞檐,檐下悬挂风铃,随风作响。古塔正门前铺上了一张红毯,笔直通往东海之滨。
鼓声阵阵!
视线越过人山人海, 只见海祭队伍的最前方,一面发红的大鼓架在无顶的花车上, 鼓身上雕刻着双龙戏珠,温闲舟长老两袖高高挽起, 手持鼓槌敲打在红皮重鼓上,他每次敲击, 磅礴的灵力会在鼓面荡出白色波纹。
咚!咚!咚!
伴随着他的敲击,整个会场从四面八方响起回应!
观礼的百姓们高呼出声,声似浪潮,一波更比一波高亢!
队伍缓慢前行,先是手持四色旌旗的乐修,随后是手捧银盘贡品的舞修。当漫长的队伍路过,一顶百人抬的观潮阁出现在云顶城万千百姓眼前,那座琉璃顶的观潮阁中,只跪坐着一个人,面前放着一盏形状古怪的琴。
有人认出了那盏琴:“涎玉风雷琴!可那人是谁?”
有女修士回答他:“是夜见城宗主之子!许遣兴!”
或许是女修士的声音太过明显,许无涯转过头,百姓们立即见到了这位夜见城之子的模样,人群传来小声惊呼,紧接着一枝鲜花被高高抛到观潮阁的平台上,好巧不巧,落到了许无涯身侧。
许无涯伸手拾起那枝含苞欲放的花枝,冲着人群微笑示意。他也认出了那些混杂在人群中的女修士,婀娜多姿,身负剑器,是孙凌风特意安插在人潮中的舞修。
随后,密密麻麻的花枝被抛到了观潮阁上。
镇海古塔前,白仲景原本坐在琴台中,忽闻队伍那头传来喧哗声,迟迟不见观潮阁抵达古塔,他心中焦急,面上不显,只招呼捧琴修士:“去,问问那面怎么了!我就说不要名不见经传的小儿来主持海祭,这下好了,出乱子了!”
修士匆匆前去打听,面色古怪地回来:“长老,说是代理宗主接了一枝花,百姓们一时兴奋,纷纷抛花给他,所以喧闹不止。”
白仲景的骂声卡在了喉咙间,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自言自语:“还真是夜见城的儿子,和他爹一样招人……去去去!看什么看,回你自己位去!”
“长老,那还奏乐吗?”
白仲景手掌已经按到了琴弦上,气得瞪他一眼:“祭海不奏乐,你想被逐出云顶仙宫吗!”
恼怒归恼怒,当白仲景抚上琴弦时,他浑身气质陡然一改,突然之间,铮的一声急响,琴声杀入群鼓声中。
好似乱石当中,一袭白浪猛然穿入其中。四下里恢复寂静,皓日当空,海沸江翻。
观潮阁行至镇海古塔前停住。
许无涯也听到了白仲景的琴音,于是朝他微微点头示意,随后抱着琴站起身,身上的花枝簌簌而落。
他来到镇海古塔前,将古琴交给捧琴修士,点燃古塔前摆放的一只大鼎。
点燃薪火时,众人迟迟等不到鸣钟声。
白仲景在操琴之时,眯着眼瞥了他一眼。
云顶仙宫六位长老,分别掌管祭海典礼的鸣钟、击鼓、吹笙、操琴、鼓瑟、奏排箫,如今只有负责操琴的白仲景与击鼓的温闲舟两位长老支持许无涯,所以迟迟未等到典礼的鸣钟声。
人群传来私语,议论纷纷。
许无涯立在大鼎前面不改色,不动如山。
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深沉的声响!
古朴的钟声回荡在沧海间——
有人惊诧道:“这是!雨花寺的钟声!”
许无涯抬头,见人潮向两侧分开,一群身穿袈裟的佛修双手合十而来,因为从人海中来,他们身后没有天门峡谷那般璀璨的金莲足印。
在诸位佛修的最前方,是与许无涯有着一面之缘的玄生大师。他额心的莲花禅意散发着浅金色的光芒。
百姓们一见佛子,便虔诚地合拢双手,朝玄生行礼,热情招呼对方。
“大师!您也来参加今年的海祭!”
玄生朝他点头,和睦地说:“小僧的友人是此次海祭的主持,小僧特意前来观摩典礼。阿弥陀佛。”
诸位佛修同他一道竖起掌,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当阿弥陀佛念出,从雨花寺的方向又传来一声洪亮的钟鸣,超然世外。
玄生道:“此钟声,为雨花寺钟鸣,为云顶仙宫前任宗主夜见城修士而鸣。”
紧接着,第二声古刹钟鸣回响。
东海之上,浊浪滔天,响如洪雷。
“此钟声,是为新任宗主许无涯而鸣。”
雨花寺距离云顶仙宫十余里路,那钟鸣竟然能从十里之外传到海祭典礼的会场,想来鸣钟之人实力不容小觑!
礼官修士立即催促许无涯:“宗主,请继续祭海。”
修士捧来一卷东海图志,许无涯逐一念完,准备的贡品也由修士们依次捧到观潮阁上。待观潮阁全部摆满贡品,舞修们从岸上一跃而下,足尖凝聚着乳白色的灵力,踏着浪花而行。
人群传来叫好声,紧接着是喧天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