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99)
松晏回神,缓缓摇头:“没事。”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魔尊,怎么会是邪魔涟绛?
他嗓间干涩,想问问步重,奈何一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终归还是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如果步重说“是,你前世是涟绛”,那要他如何面对身为天界太子的沈万霄?
邪魔,光是这两个字便足以让他们永隔山海。
“如今罗刹簪已经带到,我便也该回去了。”酒足饭饱,容殊擦干净嘴,起身朝着三人略一躬身:“多谢三位款待。”
步重送他出门,松晏原本也想跟着去,却被勾玉拉住:“你这才醒多久?能下榻已经不错了,就别想着四处转悠了。”
松晏只好作罢,目送着步重和容殊离开,忍不住撑着脑袋问:“你不去看看?”
勾玉认真剥着葡萄,不忘递一个给他:“人家喜欢小凤凰那么多年,我这个做相公的,总不至于连个把话说开的机会都不给他。”
松晏惊讶不已,一不留神被水呛到,咳个不停。
勾玉见怪不怪,还十分贴心地将帕子递给他:“又没人和你抢,你悠着点。”
松晏原想问问步重,勾玉说的是真是假,但一直强撑到眼皮打架步重都没回来,便只好作罢,迷迷糊糊地想着改日再问便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幽冥界燃起的青灯已经尽数熄灭,四下里一片昏暗。
他犯懒多躺了一会儿,直到侍女掌着灯来点蜡烛,才披衣下榻:“不用点了,你们回去歇息吧。”
想是没料到他会半夜醒来,侍女大吃一惊,神色多有犹豫:“公子,陛下特意嘱咐过了,镜中花的烛火不能熄,您看......”
松晏探身推开窗,习习凉风扑面而来,他理了理被风缭乱的额发,目光往下一看,只见院子里那棵大树底下有一个黢黑的影子。
他呼吸一窒,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安分地跳动着,却仍保持镇定道:“那就点着吧,这里昼夜不分黑漆漆的,点着也好。”
侍女应声,随后手脚麻利地将屋里快要燃尽的蜡烛一一换下,又往烛台里添了些灯油,再一回头,之前窗前已没了人影,不由得焦急起来:“来人!快来人!公子不见了!”
黑压压的天幕之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跃出窗框,他轻巧地落地,随后飞快朝着树下奔去。
“谁!?”一条细长的鞭子直朝着面门打来,松晏躲闪不及,险些被抽到脸。好在持鞭的人反应迅速,看清松晏后及时收手,但仍有些后怕:“松晏?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儿做什么?”
松晏气息不匀,环视四周却只看见步重一人,仿佛方才那道影子只是幻觉。
步重收起凤羽鞭:“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松晏摇头,耷拉下耳朵失落地往回走:“没什么。”
步重心下叹气,总觉得松晏比以前长大不少,心里有事不会再耿直地说出来。比起前几年,如今的他,更像是涟绛。
镜中花闹了一场乌龙。勾玉被吵醒,急匆匆去找人,路上遇到步重,才知是松晏自己偷溜出去。
勾玉施施然松了口气:“你见到他了?”
“嗯,”步重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到榻上,有些发愁,“他找我要琉璃灯。”
勾玉合上门窗,也跟着躺下:“琉璃灯现在不是在应绥手里么?他应该也知道啊。”
步重翻身,险些撞到他,便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应绥手里只有琉璃灯的灯罩,他要的是灯芯。”
“那给他便是了,”勾玉蹭到他身边,“魔骨近来异动的厉害,观御要灯芯,应当是想借琉璃灯之力加固封印。不过他这消息倒是灵通,容殊前脚才将灯芯给了你,他后脚便找来了。”
“嗯……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勾玉挑眉:“有什么不对劲的?”
步重手肘向后半撑起身子:“他都没提起松晏,就好像......好像他压根儿就不记得松晏似的。”
“不能吧?”勾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你我可都是看到了,他对松晏动心,相思骨才切断他的心脉,让他粉身碎骨……总不能,换回真身便不喜欢松晏了。”
步重也正恼着此事,两人凑在一起嘀咕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便只好齐齐叹气。
步重烦得很,他本不情愿看松晏与沈万霄走在一处,照理说若沈万霄真不记得松晏了,从此与他离得远远的,他应该高兴才是。可眼下他却越想越气,索性坐直了身子:“观御这王八羔子,他要是敢对不起松晏,小爷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勾玉睡眼惺忪:“我也饶不了他。”
“你明天还是得去一趟九重天,”步重把人摇醒,恨的牙痒痒,“这事儿没摸清前先别告诉松晏,观御要是真敢忘了,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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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松晏打着哈欠起身,用早膳时没见到勾玉,才知他已经去了九重天,步重放心不下松晏,便没与他一道过去。
“待会儿我便带你回去,”步重将汤药递给他,“这地方阴寒之气太盛,不适宜养伤。你爹爹那儿虽有些吵闹,但天地灵气充沛,你也不至于总犯困。”
松晏含糊应下,一心只撂在九重天那边。
步重盯着他吃药,末了不忘塞一块蜜饯给他,而后拍拍手起身:“后天便是七月十四,唐烟应该会打开念河的封印,咱们到时看看去。”
“哦,”松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忽的动作一顿,“之前花,舅舅魂魄消散前,托唐烟每月十四替他去看一个人,那人是......”
“虞笑。”步重两指轻扣着桌面,沉吟道:“真佛虞笑,生于混沌之初,奉天道之命守天河,后死于信徒之手......花迟对他,倾心已久。”
松晏先前便猜过两人关系,但如今明确得知,还是有些诧异:“可虞笑是佛,他这是往火坑里跳。”
“你不也一样?”说完,步重身子一僵,松晏亦是怔愣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步重着急忙慌地想要辩解,松晏却兀地开口:“你说得对。”
飞蛾扑火。
花迟对虞笑好比飞蛾扑火,他对沈万霄也一样。毕竟虞笑和沈万霄,都是没有心的人。
步重轻拍了下嘴,嘟囔几句:“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松晏半垂下眼:“但他不是虞笑......他不会丢下我。”
所以才......不管不顾地找了那么久。
步重少见的有些无措,他总不好直接告诉松晏,当初就是他丢下你,你才九死一生,到凡间受这些罪。
好在松晏没继续往下谈论此事,深吸一口气移开了话题:“先不管舅舅和虞笑如何,总之我还得去一趟桃山。”
“去桃山做什么?”
“容殊说桃山上有一只狐狸,我虽不确定她是谁,但总得去看看,万一、万一她真是我娘亲呢?”
步重虽然无父无母,不是很理解松晏一心执着于找百里轻舟一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认真思索后道:“那成,我与你一起去一趟。”
第75章 被害
九重天最近很是热闹,先是止戈弑兄一事让众神吵得不可开交,紧跟着又有震惊八荒九州的事——太子观御不仅没死,还因祸得福,重回神位。
勾玉捏着扇子缓缓踱步至长生殿,身后跟着一众天兵,但也只是跟着,谁都不敢擅自动手。
守在殿门前的小仙脸色一白,冷汗涔涔,就差没腿软给勾玉跪下,急匆匆跑进去找观御。
见状,勾玉不由得哂笑一声:“我有那么可怕么?”
举着长枪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天兵鸦雀无声,勾玉轻叹一句“无趣”,旋即抬脚便要踏进长生殿。
恰在这时,耘峥吊儿郎当地嗑着瓜子走来,看清勾玉后脸色凝重几分,理理衣襟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子将那些天兵遣散:“干吗呢?不知道来者是客啊?谁让你们这么待客的!都走走走,该干吗干吗去,别老盯着人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