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67)
“敬酒不吃吃罚酒,”勾玉将那只手踩在脚下,随后俯身扼住鬼卜子喉咙,“本座只不过是来问你件事,你倒好,要打要杀的,既然如此,那我给你个痛快!”
鬼卜子并不惧死,冷声道:“随你。”
勾玉双眼微眯,下手毫不留情。
见状,松晏急忙上前制止:“等等,先别杀她!”
闻言,勾玉稍稍松开手,不耐烦道:“就她这态度,你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
松晏在鬼卜子面前蹲下,并未理会勾玉,问道:“姬如是怎么死的?”
不出所料,鬼卜子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勾玉“嘁”了一声,正想将手下那截细瘦的脖颈扭断,鬼卜子忽然发力挣脱桎梏,转身就跑。
“你等等!”松晏急忙追上去。
鬼卜子拖着残躯置若罔闻。
勾玉懒懒地等了一阵,然后才扬起手。刹那间风沙铺天盖地而来,强劲的风力让人举步维艰。
松晏捂住口鼻,见狂暴的沙尘里鬼卜子身上的墨色斗篷敞落,影影绰绰的身影格外眼熟。他脚下一顿,只见勾玉驭风而行,尘土在他手中化作长鞭,不遗余力地抽打在鬼卜子身上。
鬼卜子瞪红了眼,漫天风沙让她辨不清方向,更遑论瞧清那一道细鞭甩来的方向。
“跑什么?”勾玉捏着鞭子好整以暇,像一只喜欢以捉弄猎物为乐的野猫,“本座的地盘,岂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松晏勉强睁开眼,沙子吹进眼里又酸又疼。许是突然想起此处还有这么个不会法术的人,勾玉眯了眯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止住风,泥沙捏造的长鞭将鬼卜子牢牢缚住,扔到松晏面前。
松晏揉干净眼睛里的沙子,稍稍退后几步,这才瞧清楚鬼卜子面容。他不由得吃惊道:“十六!?”
见是熟人,勾玉攥着鞭子的手稍稍卸力:“早说是认识的人嘛,也不用受这些罪。”
十六恶狠狠地瞪着勾玉,额头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宛如蜿蜒曲折的树根。
“十六,你......”松晏上前一步,又退后些许,始终难以置信。
勾玉屈膝坐在一旁,用手里的绳子拧花玩。他瞪了一眼缩在一旁发抖的小魔头:“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小魔头撒腿就跑,一溜儿烟便跑没了影。
十六呛咳几声,方才脖子上被勾玉掐住的地方已然有了青紫的指印。她一言不发地看向松晏,须臾,嫌恶地扭开头。
松晏静了片刻,缓慢回想起初到忆迟居时瞧见的地上的污渍,后知后觉那根本不是陈年积灰,而是血垢。
他微微叹气,问:“姬如……”
第51章 错遇
“是我杀的。”十六冷漠地打断松晏未说完的话。
松晏愕然,他千算万算却从未曾想过姬如竟死在十六手中。他难以置信地抬眼,睨见地上那支断臂,呼吸一滞。他记得前不久十六手背上不知为何磨破皮,他还给递给十六一瓶药膏,熟料今日却……
勾玉伸腿将脚边一颗石子踢飞:“你还挺坦诚,不过这样也好,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为什么?”松晏问。
十六抬眸,眼中有细碎的光:“不为什么,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他才十岁。十六,不管应不应该,”松晏深吸一口气,“他既然出现在世上,那么他就有活下去的权利。”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十六仰天大笑。笑声止住时她的眼神也变得格外冷漠:“十年......姬如在这世上受苦受难十年还不够吗!?松晏,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活在爱里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呵......呵呵......”她冷笑两声,抬头定定地望向松晏,“你知道姬如跪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姐姐,求着我杀他时哭得有多伤心么?”
松晏心下一惊,正欲开口,十六忽然奋力扑向他,那只常常捏着账簿一角的手死死攥住他胸前的长命锁。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十六眼中布满血丝,脸颊上有鞭子抽打的伤痕,“你去看清楚,松晏,你睁开眼好好看清楚!大周的天子、皇后,你去看看这太平盛世底下有多少冤魂!”
长命锁开始发烫,几乎将十六的掌心灼伤。
松晏瞳孔微缩,强烈的拉力将他扯进虚无之中。眼前扭曲的景象飞速回退,令人头晕目眩。
勾玉立刻起身,伸手却没来得及碰到松晏。他神情愠怒,聚沙成鞭,猛然勒住十六的脖颈:“本座的恩人,你也敢动。”
十六脸色憋得紫红,她艰难地喘息着,眼中却满是挑衅:“他本来就是个死人,八苦梦有去无回,上次是七爷在,这次......”
大地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天地间弥漫的风沙在刹那间翻涌成浪,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勾玉抬头,只见头顶黑压压的云层被撕开一道口子,茫茫血海奔涌而下。他神色一凛,骤然松开持鞭的手,旋身扬起风沙,撑成屏障,抵挡住滚滚而来的血海。
茫茫血海之中,身高几乎与天平齐的巨兽踏火而来。它身躯庞大,以至于每行一步,大地都为之一震。
“麒麟。”勾玉闪身避开血海中鬼魅的撕咬,目光一沉。
十六趁乱欲逃,但刚转过身,一道火光便劈至脚下,跳跃的烈焰咬上她的衣角,灼烧出剧烈的疼痛。
她急匆匆捏诀扑灭火光,小腿上的皮肤已被烧得溃烂,痛痒难耐。她神色一滞,随后脸色变得苍白,错愕不已地回头。
神兽麒麟之上,沈万霄持剑而立,剑身浴火,金红的烈焰簇拥在他身旁。火光之中,他神情冷漠,眼底照出奔腾的血海,照出燃烧的火焰。焰光本该是炙热滚烫的,偏生半点温情也无,只余下仿佛深冬凛冽的寒风一般的漠然。
勾玉动身,脚下卷起幽冥界积淀已久的沙尘,他踩着风沙一步步往上,直到与沈万霄视线平齐,才极其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倦然道:“本座这才刚醒,太子殿下便大驾光临,怎么?天帝那老头子就那么怕本座踏平他的天宫,特意叫你来收拾本座?”
沈万霄抬眼,并不与他废话,只问:“松晏在哪儿?”
“松晏?”勾玉不知从哪摸出一串葡萄来,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片刻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你说涟绛那蠢蛋啊。”
沈万霄疲于与他废话,闻言眼神暗了暗,脚下麒麟怒吼出声,声浪穿透鼓膜,震耳欲聋。业火在幽冥界乌沉沉的天际铺开,烧成满天红霞。他踏着霞光,顷刻间已至勾玉眼前。
“停停停,你身上热得很,再过来本座都被你烤熟了,”勾玉搓着胳膊连连后退,在沈万霄开口前先道,“涟绛被拖进八苦梦境里了。”
沈万霄脚步一顿,沉声道:“多谢。”
勾玉拎着葡萄瞅他,没好气道:“回头你记得把这天给本座补上——这地方虽破,但好歹是本座的地盘,岂能容你撒野。”
沈万霄颔首,垂首恰好与十六*目相对。
短短一瞬,沈万霄先移开了视线。
十六眼中有些湿润,她本想喊一句“七爷”,最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哥!”耘峥姗姗来迟,瞧见幽冥界那道裂口时脸都快皱成了一团。
那日沈万霄想相思骨发昏死之后,应空青那妖女险些将两人害死。好在止戈去而复返,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撒下停云花,将两人救下。
止戈将他们带回了九重天。天帝瞧见沈万霄身上的莲纹时重重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耘峥跪在殿前,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天帝的想法。
他本以为出了这事,天帝少说也要罚他去沧浪巅跪上十天半个月,熟料天帝最终只是赏了他一顿鞭子以示惩戒。这让止戈好一顿生气,发脾气将寝殿砸的稀烂。
耘峥身上鞭伤未愈,想着沈万霄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躺在殿中,太过孤单,便一瘸一拐地奔去长生殿,但四处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