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25)
松晏:“嗯?”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车壁上,疾风几乎要将马车掀翻。赵可姿掀开帘子往外望去,外头灰蒙蒙一片,雨幕里什么都看不清,她不免担忧起来。
之前答应将赵可月的血给温世昌,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如今刚从虎口逃脱,她又怎么舍得将赵可月送入另一险境?于是便求赵江眠送她们二人出城,一路南下,去京城。
天子脚下,再不会有薛百泉那样一手遮天的混蛋来欺负人。
想到这儿,她抱着赵可月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动作间她不小心压到赵可月的伤口,赵可月忍不住痛吟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她急忙松开手,“我不是故意要压你伤口的。”
赵可月回头,笑容微有些僵硬:“没事儿,皮外伤而已,我又不怕疼。”
“月儿......”赵可姿轻声叹息,之前崔意星说的那些事,她并非没有察觉,只是从来不敢求证。
她们本就是浮萍,水面上随意一个浪花便可肆意将她们吞噬。
坦然说爱其实不难,大方承认也不值得畏惧。但周遭那么多人,赵可月可以不顾他们的恶语相向,却不能不顾赵可姿。
身在青楼,赵可月身上已有太多污名。她不想让赵可月因为“爱”之一字,背负莫须有的骂名。
她宁愿永不见天日,像阴暗地牢里的老鼠,偷觊所爱,偶尔有幸谋得半块蜜糖,便心满意足。
“月儿。”赵可姿忽然叫她。
她仓惶抬头,又飞快垂首,怕赵可姿下一句说出口的会是指责,说她不该动情。
但赵可姿只是摸一摸她乱糟糟的头发,笑道:“待到京城,我们找一方院子,种些瓜果蔬菜,再养些鸡鸭猫狗,你看如何?”
赵可月缓缓抬头,眸中水光潋滟:“姐姐......”
“嗯,我在这儿呢,”赵可姿探身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伸手轻掐她的脸颊,“好了,别哭了,再哭就要成小花猫了。”
赵可月鼻头发酸,猛然扑进赵可姿怀中。她笑着流泪:“那等一切都安顿好以后,我还要挖一个池子,在里面种满莲花。”
“好,”赵可姿微笑着颔首,“我与你一起种。”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一震。
“怎么了?”赵可月扶住车壁,这才不至摔倒。
赵可姿心一沉,搭在车壁上的手微微发抖,却仍旧镇静道:“兴许是下雨山路难行,碰撞上石头了。你在马车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姐姐!”见她掀开车帘,赵可月顾不上身上的疼,连忙追出去,“我与你一起。”
“先别出来。”赵江眠翻身下马,制止两人动作,抬头只见雨幕之中一个男子撑伞而立。
男子与他相隔的远,故而面容模糊,难以辨认,只隐约看得出他怀中抱着一只黑猫:“赵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听见这声音,赵可姿与赵可月皆是一惊。她们捂住嘴不敢出声,哗哗的磅礴大雨中,她们听见赵江眠镇定自若道:“我听说明日京城苏家千金招亲,便赶着去凑凑热闹。”
“哦,是吗?”温世昌压平嘴角,怀里的黑猫直勾勾地盯着赵江眠,“赵公子赶去招亲,何故带上我家小女?怎么,赵公子莫不是想叫她也跟着比试文武?”
赵江眠面不改色:“温大人说笑了,马车里的是我家妹妹。至于贵千金,我早已差人将她送回府上,她并不在此处。”
“你父亲与我交情深厚,既然如此...... ”温世昌身形一晃,眨眼间已至赵江眠跟前。
雨幕之中,赵江眠勉强看清他的面容——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皮肤焦黑,已经不成人样。
温世昌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赵江眠,嘴角挂着诡异的弧度:“那我更要请你妹妹到府上一叙。”
他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赵可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赵可月将棉被裹到她身上,脸颊蹭着她的发丝,低声呢喃:“姐姐,别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我不怕,”赵可姿回身抓住她的胳膊,“月儿,与你一处,我从未怕过。”
赵可月呼吸一滞,更为用力地抱紧赵可姿。
马车外,赵江眠站的笔直,高大的身影挡住温世昌窥探的目光。
天边倏然一声惊雷,黑猫受到惊吓,扑腾着跳出温世昌的怀抱。
温世昌任由它跑出去,微笑着摇头:“它真不乖,你说是吗?”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起手,将黑猫拽回来。不等赵江眠做出反应,他便用指甲剖开黑猫的肚子,刹那间血淋淋的肠子淌了一地。
赵江眠瞳孔微缩,耳边是黑猫越来越低的呻吟。
明明雨下得那么大,雨声、雷声却盖不住一只小猫的叫声。
拉车的马受惊,它嘶叫起来,挣开缰绳欲逃。
但它刚扬起前脚,便被温世昌捏诀炸成一团血雾。
马车忽然朝前倾倒,车内两人紧紧相拥,一道撞上檀木车厢。
担心之余,赵可姿忍不住伸手微撩开车帘:“哥哥?”
“别出来!”赵江眠大声喝止她的动作。
方才掉在地上的肠子蠕动着爬上他的脚背,他还未来得及还手,便被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尽量稳住心神:“温世昌,你想干什么?”
温世昌将手中血肉模糊的小猫随意扔下,而后抬手将手上的血胡乱抹在赵江眠脖颈上。他慈悲地笑着,说:“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但骗我的人,我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猫肠子里长出的血藤将赵江眠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脸。他艰难地转动目光,忽然意识到身为凡人的自己远不能与温世昌这妖道分庭抗礼,温世昌杀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思及此,他竭力自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快......跑......”
“赵可姿,”温世昌越过他往车厢里望去,笑吟吟道,“你若是现在交出赵可月,兴许我还能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赵可姿心惊胆战,冷汗早已将后背浸湿。听见赵江眠嘶哑的声音,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姐姐,”赵可月勉强维持镇定,“别怕。”
闻言,赵可姿眼圈更加的红,不停地朝她道歉。
她原以为,自己能带赵可月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未曾想,她太过软弱,最后不仅没能护住赵可月,还连累了赵江眠。
赵可月捧她的脸,眉眼像是夏日傍晚夕阳余晖下起伏连绵的山脉,缱绻、遥远。
她朝赵可姿微笑道:“姐姐,别哭。”
[我不会让温世昌伤你半分。]
赵可姿哽咽着说不话来。见赵可月起身要走出马车,她急忙拉住赵可月的胳膊,哀求地摇头:“月儿,不要......”
窗外大雨倾盆,赵可月回头,浅浅地笑着拿开赵可姿的手:“姐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这一次,就让我保护你吧。”
第20章 往事
赵可姿扑身想抓住赵可月,但落了空,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角。
黑雾缠上脖颈,赵可月被温世昌粗暴地拽到眼前。疾风从而耳畔呼啸而过,吹落悬在她眼眶的一滴清泪。
“月儿!”
赵可姿声嘶力竭,疯狂拍打着车厢四壁,手掌都变得通红。
但温世昌将赵可月拽出车厢的一瞬,设下了结界。她被困在车厢里,再怎么奋力挣扎也出不去。
沈万霄抱剑倚在车厢上,撩着眼皮看向温世昌。之前温世昌来找他时,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压根儿不似这般枯朽丑陋。
他吃了太多人,喝了太多血,才得以维持相貌,但身上却无妖魔气息。
“嘶,”温世昌贴近赵可月锁骨上的伤口,深深地吸气,赞叹道,“不愧是珞珈山的神。”
赵可月被他扼住喉咙,呼吸不畅,冰冷的雨珠砸在身上像是一场又一场前赴后继的自尽。她艰难地喘息着,挣扎着开口:“放了我姐姐和赵兄,我给你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