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49)
两人一前一后,赶到了一座陡峭的碎石山附近。
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破布似的丢在山脚处。
鼻青脸肿多处挂彩,浑身皮开肉绽,正处于昏迷不醒、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状态。
左右守了两个身穿迷彩作战服的人,怀里抱着枪械武器,十分冷酷无情的样子。
瞥见地上的倒霉蛋,何潭于心不忍,批评起那两位迷彩服。
“你俩下手也太重了,打成这样都不让人死,还不如一枪崩了呢。”
迷彩服们很无辜:“别冤枉人啊,他是被人从山上绑着丢下来的,摔下来就这样了,麻醉枪都没机会用上。”
迎着刺眼的烈日,谢掩风仰头,望向高耸入云的碎石山顶。
此处原本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伫立着许多高楼大厦,建造了一条又一条康庄大道,是城市富庶的一隅。
可经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争后,繁华的建筑被摧毁成残垣断壁,再历经无数日日夜夜的风吹雨淋,庞大的废墟变为了如今所谓的“碎石山”。
碎石山极为险峻,形似断崖,平素鲜少有人途经。
因此也就无人知晓,这一道浑然天成的屏障,是郁南镇数道“门”里的其中一扇。
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人以这样的方式闯进来。
只是看目前情况,多半也活不成了。
谢掩风目光下移,自动忽视何潭聒噪的说话声,专注盯着地上来历不明的男人。
男人一身灰扑扑的衣衫,从头到脚被划破了数道口子,衣服里淤青或鲜红的皮肉若隐若现。
他肤色黝黑干燥,身材形如枯槁,已经瘦得有些不正常。
头发长到了耳后,发丝凌乱地铺洒在脸上,叫人瞧不清模样。
谢掩风眼神忽地一厉,捡起地上一根小树棍,挑开了男人脸上的头发。
对方五官霎时完整暴露了出来,说不上好看与否,因为已经瘦脱了相。
与之一同被暴露的,还有脸颊周围,几个正在溃烂流脓的烂疮。
另三人的说话声不自觉停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何潭凝视那可怕的烂疮,神色一点一点变得凝重了起来。
第31章 识破
接到消息时,邵揽余正和费慎待在一起。
那小子闲来没事,大清早光着膀子绕别院周围跑了十几公里,跑完又接着在后山倒立。
邵揽余正好起早了,索性坐在后山一方石凳上,边喝茶边看费慎锻炼,没事还替对方数两个数,惬意得不行。
当得知有外来者闯进郁南镇,邵揽余搁下喝了半杯的茶,喊上费慎一起过去。
费慎顶着一脑门汗,用喝剩的纯净水随便冲了冲身上的汗,穿好衣服什么也没问,充当一位合格的贴身保镖,跟着邵揽余走了。
两人不紧不慢到了碎石山,那位摔成昏迷的男人依旧不见清醒,但也没有立刻翘辫子。
以防万一,谢掩风用布条将他眼睛遮了起来。
不过邵揽余还是凭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在雾镇碰见的那个灰衣男。
“老大,这人不会就是你要我找的那个吧?”何潭歪打正着问对了。
邵揽余应声:“他自己送上门,你省事了。”
何潭颇觉遗憾,原本还想趁此机会大展身手的,说不定他顺便就把那条贩.毒线也给揪出来了呢。
谢掩风蹙着的眉始终不见舒展,昨天还在说这件事,今天关键人物就主动出现了。
当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如此过份的巧合,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邵揽余似乎却并不为此困扰,吩咐道:“送去审讯室,把医生喊来。”
听见“审讯室”三字,费慎动作有了明显的停顿,脸上神情一凝,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平常。
那两位迷彩服在邵揽余到来之前,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何潭任劳任怨担起了人行担架的责任,扛着地上的男人去审讯室。
谢掩风脱下自己外套,将男人连头罩住,闷声不响跟在旁边。
邵揽余对费慎偏头示意:“走吧,一块儿过去。”
前面两人行路速度快,距离不一会儿就被拉长,离这边渐行渐远。
费慎陪邵揽余安静走了会儿,兜兜转转,终是问出了盘桓在心里几天的疑问。
“这个郁南镇……是你的?”
他罕见地有了几分踟躇,将“你在守护郁南镇”这句话,换成了“是你的”三个字。
守护这个词安在邵揽余身上,貌似有点不切实际,也天真过度了。
邵揽余的回答在预料之中,他道:“以前是别人的,我抢了过来,也可以说是我的。”
费慎目光弥留片刻,选择缄口不言,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对方曾经的话语。
——你怎么确定, 我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审讯室位于碎石山附近,说是审讯室,其实就是一间独立的全封闭房屋。
房屋一分为二,一半是关押区,设置了密码锁与不透光玻璃墙。玻璃墙单面静音,如若不打开通讯器,里边人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另一半则是用来给审讯人问话或休息的。
何潭将男人扔进关押区,探了探颈动脉,脉搏微弱但还活着,谢掩风则马不停蹄去通知医生。
何潭拍拍裤腿上的泥点,进洗手间洗手,没多久邵揽余和费慎也到了。
他把手上的水往衣服上一抹,试探着说:“老大,现在不用我去抓人了,您看是不是再派点别的任务给我?最近遥奶奶地里菜种得挺好的,谢掩风他一个人就能搞定,应该用不上我了。”
邵揽余找了个位置坐下,悠声道:“这三年你在郁南镇辛苦了,你父母亲跟我说了几次很想念你,你回去看看他们吧。”
“没有没有,不辛苦不辛苦,”何潭假意谦虚到一半,蓦然顿住,不确定道,“……您刚刚是说,我能回去了?”
邵揽余颔首:“你现在走也可以。”
预料中的狂喜并未降临,何潭双目下视,表情多了点细微的不自然。
回家这件事他想了三年,念叨了三年,从到郁南镇第一天起就无时无刻不在想,恨不得能直接生对翅膀飞回去。
然而当真正要离开这一刻,他却出乎意料地犹豫了。
并非不愿意,而是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心中牵挂着,觉得不该半途而废。
况且他方才说那句话的本意,也不是催促着要离开,而是想暗示老大将审讯一事交给自己。
对!审讯。
何潭幡然醒悟,语速极快地道:“虽然我也特别想回家,但老大你看,这个人突然闯进郁南镇,我好歹也在郁南镇待了三年,得先弄清楚这人的来历才行,不然多不放心。”
邵揽余反问:“你不是很想回柏苏吗?”
何潭佯装为难:“是很想没错,但郁南镇的安危同样很重要,做人不能太自私啊。”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
邵揽余拍了板,视线移向立在玻璃墙边的费慎,后者正在观察审讯室内一动不动的男人。
对方背影足够高大,站姿却无比散漫,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
感应到背后的目光,他转过头来,脸上是宠辱不惊的表情。
“交给他就行。”邵揽余口吻笃定。
何潭一下子怔住了。
关押在审讯室里的男人,命不是一般大。
经医生初步检查后得出结论,他受的多数是皮外伤,均由击打和碰撞造成。
从那样陡峭的断崖摔下,竟然仅仅导致了左小腿轻微骨折,内脏皆是完好无损,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昏迷不醒是伤口感染产生炎症所致,挂了三天消炎药,小腿打上石膏,手术室都用不着进,男人没有意外地苏醒了。
醒来时仍关在黑黢黢的审讯室里,墙上看不见一扇窗户,室内也没开灯,小腿打了石膏行动不便,周遭环境更是难以琢磨。
如此情况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心生惶恐,他却表现得尤为冷静。
不喊不叫也没躲,对自己所处环境半点不感到好奇,唯独靠坐在角落位置,一口一口嚼着外面送进来的包子馒头,渴了再喝两口水,镇定得不像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