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204)
只不过由于刚刚抓了一批犯事的官员,风口浪尖上大家也不敢闹得太过,最终在军委的强制要求下,举办了一场全民投票,这也是柏苏有史以来第一次民主投票。
投票过程公开透明,当官方将施有仪在柏苏遭受侵略、私下做的所有决策和贡献,全部公之于众时,天平开始有了倾斜。
投票时间持续了一周,最终票选结果以三票的差距领先,施有仪成功当选首领。
而这位女首领坐上这个位置后,做的第一个决策,就是提出与科谟签订和平共处条约。
此举顿时大获民心,也顺便杜绝了某些心怀不轨的政客,妄图再次搅乱政局的可能。
因为是有史以来头一个,所以外界对这位女首领有着太多争议和好奇,街谈巷议,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
而处于话题中心的施有仪本人,不卑不亢,心境淡定从容,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昼夜不分忙碌了将近三个月,她终于腾出一点空闲时间,避开身边众人,私下去拜访了邵揽余一趟。
见到邵揽余的时候,她怔愣了好一会儿。
倒不是说许久未见,对方的外表变化有多大,而是曾经眼里那股强大的平和与淡然,如今阒然消失无踪。
好像活生生被什么耗干似的,成了一片枯竭的沼泽地,看人的眼神死寂无光,感受不到半点生命力。
心底的讶异化为了一声叹息,施有仪清楚是什么事才让对方变成这样,也知道自己这一趟大概率是来对了。
外人或许不知,但息川城里但凡有点门道的,多少都听说了邵家家主邵揽余,最近跟中邪了一样,天南地北到处托关系要找个什么药。
甚至还出了悬赏令,要花高价招募世界各地的药剂师和生物科学员。
只是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也没听说过那药是拿来干什么的,因此很不理解邵揽余这副誓不罢休、近乎到了有些偏执的状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除去邵揽余身边的心腹,只有施有仪一人,明白对方这样反常的行径,其实是为了某个人。
而那人此时正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用着世界上最好的药,最贵的仪器,住着最豪华的独立病房,享受世界上最优秀的医疗团队服务,每天数十万的金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可即便是这样,却也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生命体征,每日二十四小时都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与植物人无异。
这几个月里,邵揽余找遍了世界各地的医生,医疗团队也试过了无数种治疗方案,但全都于事无补。
当初费慎的躁狂状态,仅仅持续了十几个小时。
送入医院后不到一天,他免疫力急剧下降,全身突然出现严重的感染症状,反反复复高热不退,直至陷入深度的昏迷。
秦一舟提供了那个装过琅洛试剂的小玻璃瓶,院方通过与其他使用了此药的士兵血液样本反复对比,最终得出结论,费慎注射的剂量不算太大,并且当初注射时,提前使用过其他保护脏腑的药物。
因此不幸中的万幸,病发时他没有当场暴毙,还留有最后一线生机。
只可惜这最后一线生机,对如今的医疗水平来说,想要治愈远远不够。
毒性已经深入脏腑和神经,除非能将费慎的全身器官置换一遍,才有治愈的概率。
但这显然不可能,以如今的情况预测,最好的结果多半也是变成植物人,后半辈子依靠各种药物和医疗仪器维持生命。
经过无数次尝试,邵揽余放弃了寻找医生,转而将目光对准了医药领域。
一笔笔重金投出去,只希望医药科研团队们,能够研发出对抗“琅洛试剂”的解药。
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研发药物这事,也并非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
邵揽余很清楚,自己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正因为清楚,内心才更加绝望。
费慎能等他的时间没有多少了。
“施首领过来一趟,找我有什么事?”
压下心底万千思绪,邵揽余十分自然地换了称谓,公事公办的语气透出一股疏离。
施有仪早不是当初那个需要看人脸色的施小姐,却也并未因为地位的改变,而产生半分骄矜,接人待物始终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柏苏最近发生了很多事,邵先生许久没有露过面了,我来看看您。”施有仪说道。
邵揽余回道:“施首领聪慧过人,做事情深谋远虑,现在有了各家族和军委的协助,想必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很好地解决。”
这番话倒不是在暗讽对方,而是邵揽余发自内心地认为,施有仪比自己想象当中还要聪明得多。
魄力手腕一个不缺,眼光长远的同时,更会在关键时刻敛其锋芒韬光养晦,入木三分的演技悄无声息骗过了所有人。
更令人不容小觑的是,哪怕她成功登上高位,手中有了实质性的权利,却依然能够放低姿态,保持谦卑之心。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必须得有强大的内核与自信才行,他确实低估她了。
“邵先生,有仪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绝对不敢妄自居功。”施有仪说,“您曾经对我的帮助,我始终铭记于心,至于过去某些事情,那时候我势单力薄,迫于生存压力之下不得不为,还望邵先生谅解。”
邵揽余这些时日,一直在操心费慎的病情,没空关注外界的事。
但秦一舟会定期定点吗,将某些重要的情况汇报给他。
因此在施有仪当选首领那日,许多过去被刻意掩埋或者忽略的东西,也都不经意间浮出了水面。
所有事情恐怕还得追溯到一年前,费慎那支小队接到刺杀任务,前去栾河道埋伏邵揽余的时候——
那场刺杀任务的买主是施康年,并且由他亲自提供了邵揽余的出行线路。
可只有邵揽余知道,施康年提供的情报其实是错误的。
因为在那之前,就有人暗中走漏了消息给他,说雇佣兵会在栾河道埋伏。
邵揽余当天故意更改了自己的路线,才会碰上费慎一行人。
后来他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是谁走漏的消息,如今想来,多半就是施有仪了。
对方此举目的很明显,暴露施康年的野心,激起邵揽余对付施康年的想法。
从那之后,施有仪为了防止施康年起疑心,比从前更加收敛锋芒,专心做起了那个外界眼中木讷呆板的施小姐。
她静静等待时机,耐心蛰伏,差不多半年后,等来了维冈向柏苏发动战争的这天。
施有仪借势而为,暗中利用施康年对邵家的忌惮,促使他去找段斯昂合作。
路上却泄露消息给叛乱组织,最终导致施康年被忏摩的人掳走,落了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施康年由此倒台,从这里开始,施有仪的计划完成了重要的第一步。
她编纂施康年被段斯昂抓走的消息,以此故意放权给邵揽余,是因为料定对方不会轻易接受,从而顺理成章拿到了部分兵权。
并且通过邵揽余的势力,表现出没主见好控制的假象,成功与军委的人搭上了线。
后来施康年退位,岳崇在各方势力的干涉下,成为一代注定是政治牺牲品的新首领,施有仪自然也参与了其中。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如若稍有纰漏,她的计划就推进不下去了,前期的努力也都会付诸东流。
好在岳崇是个十分纯粹的蠢货,身边还有个蠢才中的翘楚岳韬。
他们越是嚣张跋扈,局面对施有仪就越有利,不仅能帮忙转移外界的注意力,给她提供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充分发展自身势力,渗透到各大家族中。
还能利用岳韬对施灼的报复,使她们姐弟俩表面处于弱者的位置,博得息川城众人的同情,以及再次引起民众们对岳崇的不满。
火烧金润口之战,是个极其关键的跳板,为施有仪将来在中央政府里的话语权,奠定了重要基础。
直到后来周月霏遇害,事情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岳家轰然倒台,施有仪也逐渐从声名狼藉中蜕变,脱离以往可有可无的形象,出现在了上级阶层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