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35)
男人脸颊深深凹陷,皮肤黝黑,是一种非同寻常的黑。好比被大火灼烫过后,形如枯槁的焦色,手上的黄皮肤却又表明了他绝非黑人。
比起异常的肤色,男人脸上的东西似乎更加可怕。
大块大块的烂疮布满额头、脸颊、下巴以及脖子附近,烂疮呈圆形,一半正在愈合,长出了新鲜泛红的皮肉。而另一半,则密密麻麻生了许多腐烂的小孔,孔隙里流出稀薄的黄绿液体,只这么一小会儿,便已顺着脸面脖子淌进了衣领里。
饭店大堂落针可闻,有些人承受能力弱,一眼都看不下去,扭过头捂嘴做呕吐状。
也有人盯傻了眼,跟尊雕塑似的纹丝不动。
半晌,一位老太太站起身,颤颤巍巍靠近两步,缓慢抬手指着男人的脸,神情骇然。
“这……这不是传染病吗?!”
第22章 隔阂
“这……这不是传染病吗?!”
此话一出,场面定格了刹那,饭店大堂骤然乱了。
大叔烫手般丢开男人衣领,火速退至三丈之外,脸上充满惊恐。
围观群众们热闹看到一半,纷纷作鸟兽状慌忙逃散。
桌椅倒得倒、翻得翻,有位服务员手里端了托盘,被慌张急切的人群一撞,托盘上的菜汤洒了个干净,险些烫伤了头皮。
大家争先恐后往店门口跑,未料玻璃门直接让人一锁,卷闸门轰地拉到最下面。
门外守着的两位煞神堵住出口,各自掏出手枪,砰砰朝地上开了几枪。
震慑效果相当显著,一句口舌不用浪费,场面霎时恢复安静。
客人们被吓得齐齐后退大半米,惶恐地挤作一团。
有个膀大腰圆的胖子不信邪,莽撞地搡开面前的人,也从衣服里掏出了把枪,怒气冲冲指着门口
“滚开!真把自己当什么东西了是吧?再不滚老子毙了你们!”
砰地一声!
刚还叫嚣着要毙了别人的胖子,额心赫然多出一个血洞,自己先被毙了。
他怒目圆睁,肥厚的身体直直向天仰躺下去,将地板撞出闷重响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人了!黑店杀人了!”
一位中年女人让眼前场面刺激得不轻,抓着头发崩溃大叫,跌跌撞撞四处躲避。
结果下一秒,她也安静了,张大的嘴里爆开血花,步胖子后尘成为了第二个惨死鬼。
场面总算消停下来,没人再敢发出半点抗议声,个个俱是噤若寒蝉的模样,生怕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去见了阎王。
兵荒马乱的餐馆里,有几个人如同群体中的异类,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淡定。
费慎邵揽余两人,从头至尾坐在原位上,双腿挪都没挪一下。
别人急着冲出餐馆,他俩还在不慌不忙地夹菜吃饭,甚至有心情评价一句,这菜口味不行,厨师手艺真差劲。
而另一位,则是导致大家受惊奔逃的始作俑者——那位脸上长了不明烂疮的灰衣男人。
他只身一人背对店门口,重新戴好鸭舌帽,颈脖围上了严实的布巾。
遮遮掩掩的模样,宛如恨不得化身为一团毫不起眼的抹布,回避所有人视线,独自待在默默无闻的角落。
可捂得再严实也于事无补,一想到鸭舌帽下面藏着什么,大家便心生恶寒,几欲反胃。
费慎手握筷子,撇开碗里的红椒,夹了片肉送进嘴,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灰衣男人,仿佛要盯出朵花来。
邵揽余斯文进食,抽空问:“这么认真,看出什么了?”
“没什么,”费慎一动不动凝视那个方向,“只是想到了青叔说的。”
【河里有死人,好多个,顺着上游冲下来,尸体全是黑的干的,脸都烂了】
青叔的话犹言在耳,邵揽余当然也没忘。
眼前灰衣男人的特征,确实与其描述的有吻合之处,再结合刚才众人的反应,八成就是前段时间镇上传的那回事了,只不过……传染病?
对于这个说法,邵揽余持保留意见。
脸上生疮、皮肤发黑、身材干瘪,可不像是如今医学界中所发现的,任何一类传染病特点。
思考到一半,大堂上方的二楼,倏然响起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声音间隔的时长规律,有点类似走路的脚步声。
费慎与邵揽余顿了顿,不约而同偏头,看向了位于右手边的楼梯处。
不消片刻,楼梯间出现一位身着红裙的年轻女人。
女人身段姣好,走路摇曳生姿,褐色长卷发披散开来,盖过了盈盈细腰,样貌尽显妩媚。
一双明眸善睐的凤眼之下,看人的眼神却是冷冰冰的,半点感情也寻不见。
她带了几个男随从,蹬着尖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优雅踩下楼梯,迎着众人好奇或警惕的视线,缓步走至饭店门口。
一见到她,充作门神的两位壮汉保镖立刻收起武器,恭敬一弯腰,齐声道:“老板好。”
原来是饭店的店主。
有人见老板是个女人,私以为对方柔弱可欺,立马又神气起来,忘了地上两位仁兄是如何丧命的,大放厥词道——
“哟!老板娘啊,你这狗逼员工把我们一屋人困在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店有传染病啊!是不是想害死大家?我警告你,我可认识白焰的人,你在他们地盘上做生意,最好给老子识相点,赶紧放我们走,不然分分钟让你卷铺盖滚蛋!死都不知道哪天死的。”
红衣女人静静听完这一段,忽然几步靠近,响亮的一巴掌扇在了保镖脸上,淡淡开口教训。
“没听见吗,还不放人,是不是想卷铺盖滚蛋。”
保镖左脸浮现几个手指印,神态卑微,也不敢上手捂,连忙端正姿势应声:“是!”
众人大松一口气,心中那块石头落地,没想到这老板娘还挺明事理。
谁知一转眼,保镖单手拎起那个态度嚣张的男人,将自己得的那一巴掌还了回去。
男人双脚离地,挣扎无果,被不由分说拽进了后厨。
他尚在大呼小叫,刚进去两秒,紧接着一声炸耳惨叫传出,蓦地没了动静。
只见明事理的老板娘,用鞋尖踢了踢地上两具尸体,仍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口吻。
“这里是饭店,弄得这么血腥像什么话,送进后院池塘里去,喂鳄鱼。”
“喂鳄鱼”三字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唰地变了,大家毛骨悚然后背发凉,吓得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费慎吃肉的动作僵住,须臾后,嫌弃地丢开了筷子。
邵揽余神色如故,但也放下手中汤碗,改成了喝茶。
两具尸体一起被带走,地上拖拽出长条的刺目血痕,犹如屠宰场一般。
老板娘面向众人,视线一一扫过每张惊恐绝望的脸,认真询问:“还有没有谁认识白焰的?或者想要我卷铺盖滚蛋的人,站出来让我看看。”
就算是认识天王老子,此刻也没人会嫌自己活够了,主动站出去献身为鳄鱼口粮。
老板娘笑笑,满意道:“那看来是没有了,既然如此,请各位坐回去继续吃饭吧,不想吃也行,把账结了,该赔偿的赔偿,欢迎下次光临。”
话音落地,大部分人立刻动身挤去前台,争着抢着要第一个买单。
而之前妄图趁机浑水摸鱼逃单的人,也只好乖乖坐了回去,憋着恶心把剩下的饭菜吃完。
毕竟这家店的食物,用天价二字形容也毫不为过,一顿简单至极的饭菜,能抵得上普通人一个月工资了。
邵揽余吃了个半饱,失去胃口,放下茶杯不再动筷。
他望向灰衣男人所待的地方,原先的角落却空无一人,人群里也不见踪影,男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兴许因为有“传染病”在身,亦或是还没来得及点菜,店家无人拦他,所以走得快。
大堂客人少了许多,店员们开始打扫卫生。
一人擦地上的血迹,一人清理洒倒的食物,还有一人继续上菜,有条不紊恢复了先前的秩序。
大家皆有种习以为常的冷漠,好像刚刚只是发生了很小的不愉快,十分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