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记本剧透之后(65)
教堂演奏的女士解释说,管风琴是由冰冷的铜管、音栓、琴键组成的庞大「机械」,气流推进带动音管震动,声音是由共鸣产生的——这也让它的发声方式像极了人类:吸入,震颤,吐息。
它是会呼吸的庞然大物,又并非认知中的生命,所以人们才会为此感到畏惧。
池竹西现在也能听见呼吸,庞大又无法描述的东西从天而降时发出的震颤,命运如衔尾蛇般相连般可怖。心跳、脉搏、还有不知名的响动在身躯里传来回响。最后化为呼吸般的音符,响应着李路达说的每一个字。
“什么时候?”许久后池竹西才低低问,“池樊川是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池淮左也就丁大点儿。”李路达比划了一下,横竖也就到小腿的位置,他停了一两秒,“如果你问的是池樊川和蔡闫什么时候好上的,在你出生前一年。”
“池源就是在那个时候……”
“池源?”李路达挑眉,“是,就是在那个时候……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池源和你应该一样大。蔡闫在那个时候就卯足了劲想要坐上的池太太位置,她想自己儿子上学的时候就能拥有池家小儿子的身份,所以在给池源上户口的时候把他的年龄改小了,拖延上学时间。加上你是早产儿,你们的「年龄」就是这样拉开的。”
“如果不是池淮左帮忙,安澜娅不可能和池樊川成功离婚。蔡闫……怎么能肯定她能成功?”
“嗯。”李路达点头,“所以蔡闫才来找我帮忙。”
第40章
常青市,城北。
“现在心理医生的钱也太好赚了,妈的,怎么不明抢。”
夏实意有所指,她的视线从池竹西的日记本上挪开,后靠在椅背,抬眼正对着坐在对面的人。
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容岐面色如雪,周围人来人往对他毫无影响。他在回忆昔日的那些对话。
听话的池竹西为了合群拼命掩藏起来的那个声音,有这样的临床表现在前,和自己对话写日记也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容岐一直在强调那个声音是虚假的,放纵池竹西自言自语只会加重他的病。不真正和人交流,他就会陷进自己思维的死胡同,永远也走不出来。
池竹西从他高中开始就再也没和容岐具体讲过和那个声音对话的内容了,他生活中缺席的对话始终没能补全。
不看他的日记完全不会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对外界几乎毫无反应的孩子,他只是不想说,只是不想对他们说。
他能够放心倾诉的对象摔成了烂泥。
“笔迹鉴定出结果了。是池竹西和……池淮左没错。检验科的兄弟说不排除是池竹西模仿他哥字迹的可能。”小民警觉得这事儿诡异得很,瞳孔都在抖,“高队,池竹西这小孩一直挺邪门……我看了记录,没人给池竹西提供廖小娟的地址,可安澜娅能打赢池樊川的官司,廖小娟提供的证据可是关键啊……”
“高队,您的这个小跟班觉悟还是不够啊,这不得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抄个一千遍贴脑门上?”
“夏实!”王邱恨不得把夏实嘴给堵上,喊停了夏实后他也无话可说,半天才憋出一句,“高队,这本日记……”
“高队——”有人喊他,“李副局让你回去一趟!”
“找我?”高集问,“出什么事儿了?”
“缉毒支队的张队,余处也在。嫌疑人李路达涉嫌一起跨省大型贩毒专案,希望你能将线索分享给他们。”
“贩毒专案?”高集一惊,差点站起身,下意识看向了容岐,容岐则是脸色发发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只说了李路达?”
刑警没摸准这是什么问题:“是只说了……李路达?”
“先把资料发给他们,我马上回去一趟。”
“得。”刑警麻利转身走了,半途又被叫住。
“安澜娅和蔡闫联系上了吗?”
刑警:“安澜娅在斯洛文尼亚办艺术画展,说这件事全权交给警察,有什么事问容岐先生就行。蔡闫三天前买了去英国的机票,联系不上。”
安澜娅不会回国很正常,她刚把池樊川进去,恐怕正在不少人的“待处理名单”上,不过蔡闫……
“联系不上?她在英国没有任何开支,查不到银行卡消费?她之前有兑换过欧元现金的记录吗?”
“应该没有,我们之前一直盯着,银行那边有任何大额兑换记录都会提醒我们。蔡闫提前预订了伦敦当地酒店,但是没有入住记录,消费记录倒是有一笔……”
“说!”
“她买了当地的魔力麦克巡回演出不过因为最近伦敦又在闹工人罢工所以演出取消了没办法确认是否去到现场!”
高集听着这刑警挺胸抬头一气呵成连断句都给吞了,有些气恼,朗声斥问:“演出就演出,你之前扭捏什么?说清楚,什么演出?!”
“呃……猛男之家?”
高集:“……”
刑警咳嗽两声:“咳咳咳……我会继续跟进的!”
“……毛病!”高集又问道,“……池源呢?”
“池源?呃……正常上下学?”刑警嘀咕着,“这一家子也真奇葩,爹进监狱之后,妈立刻跑去潇洒。这小子学得有模有样,根本不着家,每天放学就约一伙狐朋狗友去泡网吧。”
“行,继续找蔡闫,盯紧池源。去吧。”
现场安静了好久,话最多的夏实此刻一言不发,反而让王邱有些不适应。
“走吧,邱哥,没听见吗,这种时候就算是亲属也得回避,更别说我们这种无关人员了。”
沉默了很久,夏实终于开口,一边说着一边掐住王邱的衣服打算起身。
容岐也站了起来。他不再温和的时候像是一块冰,别人瞧着瘆人,他自己后劲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说,“我一直在猜,不是李路达的动机,只是这个人。”
“猜什么?”
“大学期间,李路达的成绩很好,情绪平稳,生理机能和行为表现没有任何问题,没有特别喜欢和讨厌的东西,自我调节能力强,人格相对健全。因为脸上的疤,缺钱的时候想出去打零工没人收,想代课代考赚外快都没办法,辅导员私下补贴他几次,毕业的时候他悉数还了回去,一分不少。”
“嚯,乖乖男是吧?”夏实讽刺地笑。
“李路达的自尊很高,但冲突的是,他对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社会期待。”容岐说,“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辅导员说他心明眼亮……我现在觉得那是傲慢。”
“所以呢?”
“李路达诱拐过池竹西,但是他最后把人放了,从那之后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跟踪、监视、甚至是保护……李路达对池竹西有非常明显的控制欲,很难说池淮左的死和他没干系。”
听到池淮左的名字,夏实和王邱都皱起眉。
“而池竹西……非常强调自主。他从小被各种人安排。池樊川、安澜娅、池淮左……包括我。他从小就是在他人的干涉下长大的,所以本人也会越来越抗拒这一点,从日记里也能看出这一点——李路达贩毒……他手里有毒品么?”
高集被这几句话说得脸色怪异,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绝对算不上好的事情。
“当然,这是建立在池竹西是被李路达带走的前提下……蔡闫现在也没找到,可能性还有很多。”容岐点头,打算告辞,“有需要我协助的地方请务必联系我,我去白桦树孤儿院看看,今天一天都会在那里。”
夏实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也想到了什么,拖着王邱忙不迭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