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记本剧透之后(30)
“很可惜,没有,没人喜欢和一个把不对等底牌摆上桌的赌徒合作,不是太过于自信就是太过于愚蠢。”
池樊川低低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火苗蹿升,他给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吸了口,缓缓吐出。
香烟静静燃烧,白雾挡在他们中央,把双方的视线都模糊。池竹西没有追问,池樊川也不再开口,直到那根烟燃得只剩烟蒂,池樊川才慢慢前倾身体,视线透过淡开的白雾刺入池竹西的眼。
“你怀疑池淮左的死另有原因,并且怀疑是我干的。我可以开诚布公的讲,我没有。就算他再和我对着干,我也不会对自己儿子下手。就像当年我没有对安澜娅赶尽杀绝一样。”
池樊川语调放缓,这是一种不低头的示好,他观察着池竹西表情的每一寸变化,低声道:
“相反,我很楓乐意给你提供帮助。你查到现在也只查到本来就放在我办公桌上的那点东西,太没效率。”
“如果他是自杀,那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他不是自杀,我的儿子死了,我站出来替他申冤,这很合理不是吗?”
“只是,池竹西。”他一字一字说,“你能给我什么?”
被点到名,池竹西不自觉后缩了一寸。
夏实说得没错,池樊川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人,宽阔的视野和信息不对等的自信让此刻的男人像是手持□□的猎人,正漫不经心对着脚底试图发起反叛的学徒展示漆黑的枪洞。
句句不带血,硝烟味却浓郁得使人窒息。
池竹西反问:“你又能给我什么?”
“会问出这个问题只能证明你根本没打算和我谈判。”池樊川的口吻里带了不易察觉的遗憾,他俯视着自己的儿子,“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联系许若愚,她随时等着你的电话。”
他说:“回家注意安全,竹西。”
***
离开池氏集团大厦已经是晚上九点过,连加班的人也没剩几个。西浦这个地段不好叫车,路灯被变得幽绿的绿植遮挡大半,池竹西一边在手机上和人联系一边往外走。
他很疲惫。
和池樊川对话是一件很费心神的事,他话里有真有假,时而冷酷时而温情,又随时在父亲的和蔼与商人的市侩间转换。
池竹西还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你是故意的。】那个声音不赞同说,【夏实警告过你,不要当靶子,也不要和他交易,但你还是直接站出来和他对峙。】
“和池樊川兜圈子没用,只要我不提,他会一直在亲情关系上打转。池淮左说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男人,那代表着极度的傲慢,如果不挑衅他的神经,他永远不会正眼看我。”
池竹西把手机放回口袋,室外的温度只有个位数,露在外的手指没一会儿就冻得发僵。
他对着双手呼了口气,回忆着池樊川的那些话。
男人对池淮左的死毫不在意,有底气放话这件事和他绝无干系,甚至将协助调查当作筹码和他谈判。
是觉得他绝对查不出来什么,还是有其他原因?
池竹西靠着槐树静静思考着,突然整个人往后一倒,是被谁拽住了后领,巨大的力道将领口绷直,前领卡住咽喉,根本无法呼吸。
变故来得突然,池竹西来不及有多的思虑。
身后是一片绿化,连灯都很少,也不知道有没有监控,他下意识伸手去找能抓的东西,指甲扣掉树皮也没能阻止背后的力道。
转瞬间,池竹西仰着被拖入草坪,挣扎中在草地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低骂了一声,接着后领被稍微松开,还没等他大口呼吸,一只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同时,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
池竹西被迫仰着头,反手抓住那只手套,但力气根本无法撼动铁钳般的挟制,时间一久,缺氧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麻痹一片,很快就使不上力。
【听……有……】
【你……】
他在说什么?
【狗的叫声……就在……】
【不是……是真的……】
狗的叫声?
听到那声被宽敞环境拉长的狗叫声只是一瞬间,又像被拉长至整个世纪。
池竹西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就在下一秒,或许是最后一秒,脖子上的力道突然一松,捂着口鼻的手也离开他的面部。
没了支撑,他一下子倒在地上。
嘭——
池竹西猛烈地咳嗽起来,每咳嗽一下都有浓厚的铁锈味从嗓子眼漫入口腔,空气的流动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池竹西?池竹西你还好吗?”有人影在他眼前打晃,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耳鸣的缘故,那个声音嗡嗡的。
池竹西撑着地面,狗的叫声又成了不可查的幻听,而救下他的男人清晰的面容出现在视野中。
之前联系来接自己的高集将一个大块头反扣在地上,膝盖死死抵住他的后背,正面露焦灼看着自己。
“我刚到就看见他对你下手,你没事吧?”
第22章
刚想说没事,脚掌踩入草坪传来钻心的疼,池竹西皱起眉,缓缓从地上站起,嘶哑道:“脚踝扭了。”
高集粗略扫了眼,受光线限制,现场可视条件极差,除了少年有些走样的站姿外看不出异样。
他一摸后腰,当场给嫌犯铐上,不顾挣扎把人拎起来后问池竹西:“能不能走?”
池竹西:“能。”
高集松了口气:“那先跟我去分局,调查结束我送你回去。”
“……”池竹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的时候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厦。
写字楼高层灯火通明,数不清的人正被锁在工位上为了所谓梦想前仆后继,他血缘上的父亲显然不属于其中一员。
他仿佛隔空与那双黝黑的眼瞳相望,与在办公室不同的是,池竹西这次确切的嗅到了血的气味。
不是池淮左被暴雨稀释后的红,是从嗓子眼逐渐溢出,不知不觉填满口腔的,本应名为恐惧的陌生味道。
可惜了。池竹西在一瘸一拐跟着高集上车的时候想。
第一个教会他恐惧的人死在他面前,而现在,为了那个人,他或许不能,也不愿再屈服于心跳。
像小时候那样哭闹着最终妥协的经历,他绝对不要再体会第二次。
***
“真不用把咱的心理疏导给他喊来?又不收费,喊来杵这儿吧,就当寻个安心。”
常青市公安局西浦区分局,扒着玻璃门往会议室里瞅来瞅去的赵彦苦着一张脸。
因为前不久的几桩案子他熬夜盯监控快把自己熬瞎,秉承着人道主义原则,加上他的确破案有小功,严怀明大手一挥,把他从监控员这个费眼睛的岗位暂且调职,也算是给他的眼睛放个假。
今晚刚好赵彦值班,高度近视的四只眼大老远就看见一高一低一瘸三个身影,正纳闷呢,等人走近一看,惊得他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
“高,高副!”他推推眼镜。
高集简单概述了一番前因后果,他本来和池竹西约好晚上六点左右碰面,结果局里有案子耽误了,等他结束重新联系上人,车刚一开到就看到嫌犯把池竹西往树林后拖。
要不是他来得及时,这后果谁也说不清楚。
嫌犯被押送到审讯室,高集作为半个证人旁听,池竹西在做完笔录后就被安排到会议室休息,瞧他的意思似乎是在等高集。
赵彦在门外打量着池竹西,他比上次来局里还要惨一点,外套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巴点,脖子前有一道又宽又深的淤痕,只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人也没什么精神,蔫答答的。
同样是今晚值班的小民警凉凉说:“你当心理疏导员是什么吉祥物啊,大晚上没事喊人来加班?而且这事儿又不稀奇,民风淳朴西浦区,啧。”
赵彦心想你小子怎么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那段时间参与过池淮左坠楼案调查的基本都看过池竹西的笔录,或是文字或是录像,谁看了不觉得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