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恋人让我氪冥币(34)
不过,刹那间,沈司星就明白了原因。
鬼玺本有一拳大小,冰晶清润,仅在一片龙鳞上有蛛丝般细微的裂口。在陆廷川屏息凝神注入玄冥之气后,经年包浆的玉玺竞相迸裂,先是上面四条龙的鳞片,再是下面的龟背,黑玉似的外壳剥落成灰,露出里面稍小一圈的鬼玺。
色泽接近玄黑,无法折射光芒,像一团能将光线全部吸进去的黑洞。
“它才是真正的鬼玺。”陆廷川道,“酆都大帝的遗诏其实……是写给土伯看的。他用百万阴魂将鬼玺炼作吸魂夺魄的杀器,鬼玺也的确能做到人鬼不分尽数吞噬,但这并不是真实目的,而是障眼法。”
沈司星愣了下,无意识地撕扯干裂的唇皮,靠些微的疼痛跟上陆廷川的思路:“你想说,酆都大帝既是为了阻止土伯夺走鬼玺,也是为了钓着土伯,让他日复一日愈发贪婪?”
就像在拉磨的驴面前吊一只胡萝卜,土伯越得不到就越在意,三百年来成为魔障,消磨了他的理智。
“上仙所言极是。”陆廷川笑了笑,“如果鬼玺先前没有吞噬海量的魂魄,土伯就不会那么轻易上钩,行事会更加谨慎,思路会更活泛,不会钻入死胡同。但在三百年后,得到鬼玺才能登基的想法已经烙印在土伯脑海中,反而阻止了土伯进入酆都称帝,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沈司星不可思议,话中带刺:“为了杀土伯一人,要搭上三百年来的百万阴魂?这就是酆都大帝?”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羞赧,觉得自己语气冲了点,当即蔫巴下去:“我是说……呃,算了。”声音越来越弱。
陆廷川不置可否:“让土伯登基,死伤何止百万?不过,上仙说的是,酆都大帝的作为同样是陷入魔怔,被杀心模糊了身为一方幽冥鬼主的本心。”
沈司星缩在毛巾被里,像只粽子,他湿淋淋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从毛巾下窜出几根碎发。不知怎么了,大夏天的他又没开风扇,居然有些冷,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打算把鬼玺交给谁?”沈司星瓮声瓮气地问,“它虽然没那么重要,但也是酆都大帝的印信,落到坏人手上,会闹出乱子。”
主线任务只让他们夺得鬼玺,也没交待别的,沈司星本来想把鬼玺交给黑无常,那家伙性格暴躁像条疯狗,但能在罗罪山受三百年的酷刑也不低头,对他,对陆廷川态度友善,对其他鬼差也多有照顾,足以证明他心地不坏,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是,旋即,沈司星看到陆廷川端详鬼玺的眼神,平和中带了几分冷意,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要不……你拿着?”沈司星小声提议,“人心难测,其他人我都信不过。”
远处,蹲在鬼门关外的黑无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陆廷川扬眉:“上仙信得过我?”
“呃。”沈司星噎住,“那你进了鬼门关,也没地方可以去,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如留下来当个酆都土皇帝……”
沈司星这话说的,仿佛没把酆都大帝的位置当回事,就像从地里扒拉了几只红薯,随手递给陆廷川说:“崽啊,我给你找了个有编制的工作。”
陆廷川失笑,比起所谓的帝位和鬼玺,沈司星的信任于他更为宝贵。
“好。”他点头应下,“如上仙所愿。”
陆廷川的声音清朗如玉石,沈司星抿嘴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他隔空摩挲陆廷川的发丝,忽然,眼前发白,一股强烈的晕眩感涌上脑门,指尖还没碰到屏幕,就脱力滑落。
沈司星甩下一句话,便锁上屏幕:“我有点事,你在酆都万事小心。”
“上仙?”陆廷川的声音在安静的废墟上响起。
没有回音。
游戏外,沈司星硬撑着绵软无力的身体,扑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唧唧!”晏玦急得四处乱飞,踩在枕头上,翅膀摸一把沈司星的额头,触手滚烫,像摸到一块在烈日下炙烤过的石头,“发烧了?”
*
三日后。
枉死城外,城隍庙。
蛇妖阿青接过女鬼三娘递来的信件,捏着嗓子问:“哪儿来的?”
三娘见她这妖里妖气的样子就气到牙酸,不就是得了城隍爷的心吗?尾巴都摇上天了,嘁。
“城隍庙外头来了条大黑狗和一只小白猫,说是酆都大帝给大人的信。”
“什么?”蛇妖阿青一跺脚,扭头就往书房跑,“先帝驾崩三百年了,哪有什么酆都大帝?坏了坏了,出大事了!”
阿青闯入书房,蛇尾一扭一拐,匆匆忙忙把书信交给假扮城隍爷的胖鬼,捧着胖鬼的手,潸然泪下:“大人,我们快逃吧。”
“什么?”胖鬼仓皇失色,打开信封一看,差点厥过去。
城隍已死的消息还没走漏,眼下却来了新皇帝,要是他李鬼装李逵的事被新帝发现,是会掉脑袋的!
胖鬼惴惴不安,手摸向荷包,里头还有陆廷川留给他的芥子马车。也不知道陆廷川那道士还活着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不能逃。”胖鬼结结巴巴,握住蛇妖阿青细如凝脂的手,目光逐渐坚毅,“我答应过你,要让你做城隍夫人,就绝不会食言。”
阿青眼泪汪汪:“大人——”
一鬼一妖抱头痛哭。
一炷香后,胖鬼拾掇好自己,换上笔挺的官袍,挺起将军肚,对着铜镜扯了扯假胡须。
他深吸口气,对蛇妖阿青说:“我走了。”
初次步入酆都,胖鬼很是新奇,但为了摆出城隍的派头,他不敢到处乱瞟,只用眼角余光扫过沿途的情形。
黄泉浩浩汤汤,上方横着一座黑木搭就的拱桥,桥面宽阔,能同时通过四驾马车。
黑白无常一左一右杵在桥头,查验过胖鬼手中的信笺,就准备放行。
胖鬼的心刚落回肚子,黑无常睨了他一眼,断眉高高抬起,似乎看出他的身份,要笑不笑地说:“城隍大人,最近吃好喝好啊?比三百年前丰腴了点儿。”
“能吃是福。”胖鬼捋捋胡须,额头滚落一滴冷汗,寒暄道,“无常大人,好久不见。”
白无常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黑无常冷笑一声,请胖鬼上桥。
通过鬼门关,进入酆都内城,又是另一番繁华喧闹的景象。街道干净整洁,一户户民居白墙青瓦,看上去都是新刷的腻子,墙面崭新平整。
见胖鬼独自一人走在正中的官道上,城中的孤魂野鬼们交头接耳,眼神中透露出对未来的惶恐不安。
胖鬼心下纳罕,沿中轴线的大道往山顶的宫殿爬,直爬得满头大汗,也不敢用上点小法术加快脚步,怕一会儿左脚迈入门槛,惹得新帝不快。
酆都大帝的宫殿坐落在山顶上,占地广袤,左右对称,形制如同人间的帝陵,大殿的雕花木门仿佛棺椁的棺材板儿。胖鬼瞟一眼,淌了一身冷汗。
大殿内人头攒动,杵着外形各异的阴差,胖鬼站在队尾,不敢抬头,也不敢跟其他鬼搭话。
过了会儿,黑白无常也来了,站在百官之首,另一边是摇着羽扇表情复杂的鸡脚神。
不久,一只做宦官打扮的小鬼扯着嗓子喊:“酆都大帝到——”
阴差们对视一眼,齐齐跪下,胖鬼也随大流下跪磕头山呼万岁。在众鬼夹缝中,他悄摸摸抬头,想偷瞄一眼新帝,却被龙椅上的人震惊到张口结舌。
“陆道长?!”
游戏外,沈司星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嘴里叼着一支温度计,面色苍白如纸,眼下晕了两抹病态的红晕。他双手捧着手机,见胖鬼当众闹出笑话,开学就请了三天病假的他总算是勾起嘴角。
陆廷川似乎察觉到动静,不动声色地往沈司星的方向看了眼,二人隔空对视须臾,才冲玉阶下的胖鬼点点头:“酆都城隍。”
胖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磕磕巴巴地告罪,缩头缩脑躲到队末,心中却卷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