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俱乐部(58)
当初收到瀚海的天使轮之后,江念博给【乐甘面】想过两个方向:其一是继续把面馆开下去,不断扩充、发展,往连锁店的方向走;第二个,是摸索一个新的商机,做速食热干面,押注线上网购。
创业如渡河,处处留退路的后果就是两边都上不了岸。并且瀚海给的钱也有限,他不得不再次面对人生中的二选一。
做决定的那一天,江念博眼神在乐甘留下的那罐眼泪,以及“爱心面条”的真空包装袋之间不断游移。
当天【乐甘面】黑板上写了歇业通知,不大的面馆中,只他一人从黎明坐到日落。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他才将那罐乐甘的眼泪锁在了抽屉,选择了后者。
——投入全部身家,赌速食热干面,注册了【乐甘】食品科技。
他会让乐甘被全世界认识、熟知、赞美;也会给自己的心腾出一个不为外人道的位置,把乐甘装在那里。
他甘心把命运和互联网这条大船绑在一起,命运也没有亏待他,让他抓住了那把叫做“运气”的桨。
【乐甘】牌速食热干面都是真空包装,干净卫生,打开包装袋后加入小料包,摇一摇拌一拌,一碗鲜香的热干面几秒钟便可出炉。
它比现做的热干面快捷,又比普通的方便面新鲜,于“速度”和“质量”之间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平衡点;因而甫一推出,很快搭上了网购的东风,赚得盆满钵满。
兼之近几年“独身经济”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上了这种即开即食的热干面。
打开就能吃,吃完还不用刷锅洗碗,这谁不爱?
甚至有飘在异乡的江城游子,每每馋了,就特意在网上下一单【乐甘速食面】,抚慰自己那个每天念叨着乡愁的胃。
时来天地皆同力,前两年国内新|冠疫情自江城开始爆发,江念博卖的这种速食热干面,就更是疫情期间大家囤货的主力食品。
江念博还一口气给全江城的老百姓捐出了百万份【乐甘速食面】,很快就上了好几轮热搜,一来二去,竟然让这个江城的食品公司出了圈,在全国都打响了名气。他本人也因此成了江城优秀青年企业家的代表,还上了新闻联播。
在商海历练了这么久,江念博多少懂一些营销手段,随即,他又宣布把疫情期间【乐甘速食面】50%的营业收入,捐献给“全国防治甲状腺癌公益基金会”。
有这么一位人帅心善的老板,【乐甘速食面】口碑和销量双双暴涨,一时间,创投圈都道【乐甘食品】的江总,是个聪明人。
“张老板,你又PUA我。”是不是聪明人,江念博不好自我评价,他接着道,“聪明不敢当,主要我这人比较执拗,喜欢一条道走到黑。”
张天一有意要给他抬轿子,打趣道:“低情商叫‘一条道走到黑’,高情商就是‘坚持’,别看‘坚持’简简单单两个字,一般人很难做到的!王总您是不知道,念博当年读书的时候,就有个外号叫‘硬扛少男’。”
在场众人一听都笑得不行,江念博也跟着牵起嘴角:“是,是硬扛。”
“张老板,你怎么知道我读书时的外号?”笑完,江念博才咂摸出其中的不对劲儿。
张天一边试球杆边往旁边瞟:“是他们仨说的。”
江念博顺着看过去——
竟然是老同学,当年江科大博士宿舍1号楼的“三宅一生”!
他记得很久以前,“三宅一生”拿着一个叫做【你饿么】的外卖App找过自己,但因为当时【乐甘面】出了种种意外被自己拒绝,此后几人便再无联系。后来他也是偶尔看科技新闻,才知道【你饿么】总部已经搬到了首都,近几年发展得很不错,估值上十亿美元,成了外卖行业的独角兽公司。
和球场上其他人不同,“三宅”很对得起他们的名字,仨人安静地窝在休息亭里,看手机的看手机,打游戏的打游戏。听到张天一这么调侃,其中一位才起身向江念博扬了扬下巴。
认出他是当年那位给自己安利【你饿么】的“外向哥”,江念博朝他一笑。
张天一似是猜到江念博所想,亦或是单纯的商业嗅觉敏锐:“‘三宅’的【你饿么】这几年收购了几家小企业,现在App升级了,叫【饿就团】,除了外卖以外,还做本地团购,念博,你的【乐甘速食面】不是想进军北方市场吗,要不要和他们勾兑勾兑?”
外向哥附和着开了个玩笑:“看看我们的加盟计划书呗,硬扛少男?”
“黑历史”被一再提及,江念博不仅不生气,还有些隐隐的开心,他胡噜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是,我是硬扛少男。”
硬扛的意义在于,当运气降临的时候,你不会有眩晕感,只会平静地想——
我值得。
这种高尔夫局的本质就是资源交换。各方聊了几轮,彼此寻觅到商机、嗅探到利益后,球局便在大家的心照不宣中散场。
出了球场已是下午四点,江念博还有重要的人要见,火急火燎地开车回了光湾广场旁边的万豪酒店。
蒋晓博带着女儿坐在万豪的咖啡馆里,看到高大的身影靠近,兴奋地冲江念博挥手:“江!”
“你小子!回国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早上才告诉我。”看到老同学,江念博卸下商海中的假笑面具,仿佛回到了二十来岁的时光。
他攥拳锤了一下蒋晓博的肩膀,随即蹲下身,拧了拧女孩的小脸蛋:“伊伊,在国外有没有想叔叔啊?”
蒋家女儿伊伊回过几次国,每次到江城,江念博必定送上精致礼物,讨小姑娘欢心。此时伊伊看到这个有钱又帅气的叔叔,乖巧地点头,羊角辫一跳一跳。
二人坐回位置,蒋晓博让服务生加一杯咖啡:“回国的事定得急,我家老头老太(爸爸妈妈)也想孙女,我就带着伊伊回来了。”
蒋晓博从江科大毕业后,退出了【乐甘面】的投资,随后拿着分红申了个国外的博士后项目,博后出站后又顺利在国外高校谋到教职,认识了一位同样来留学的姑娘,紧接着便是结婚生娃;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有滋有味的。
江念博每每和他发微信,总会调侃几句“人生赢家”。
服务生把江念博点的卡布奇诺端了上来,蒋晓博撇撇嘴:“几年没回来,国内真是大变样了,发展这么快,就连万豪的咖啡也都卖到了五十块钱,我上大学的时候,就说这玩意儿是智商税吧!”
他又状似痛心地捂住胸口:“啧啧!国庆节前的机票那也叫一个贵啊,我肉痛。”
江念博喝了口咖啡,像曾经在404寝室那样揶揄他:“蒋晓博,蒋大学者,抠死你算了。”
这话带了层怀旧滤镜,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几口咖啡落肚,江念博问道:“国庆节出行高峰,你学校那边儿工作也挺多的吧,怎么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蒋晓博正舀了一勺子提拉米苏送进女儿口中,闻言手一抖,奶油划在了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他边给女儿擦脸边道:“江,我离婚了。”
“啥?”江念博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咖啡差点没喷出来,“你和弟妹不是琴瑟和鸣吗?上上个月我还见她在朋友圈发她做的爱心早餐呢。”
“都是演的。”蒋晓博深吸一口气,“我在国外教书教了这么多年,事业遇到了瓶颈,就想回国找找机会,但是她不愿意回来。秀恩爱也是想留下我。”
“我跟她早就没有感情了,都是为伊伊才撑了这么久。”蒋晓博看了一眼女儿,没继续说,转而道,“人嘛,走着走着就散了,就像咖啡会变凉,热干面会变坨。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和她好聚好散,给彼此留条出路。”
说话间,蒋晓博本就黑黄的脸色又黯淡了不少,眼角甚至堆出了几条皱纹,和多年以前那个满眼精明机智的青年判若两人,就更称不上“人生赢家”了。
江念博只得安慰着开玩笑道:“回来也好。现在国内机会也多,我记得你读书的时候就特别能搞钱,接受了资本主义的洗礼,功力肯定远超当年。别的不说,为了伊伊以后每天都能吃上蛋糕,你也要支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