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审判(58)
“我不乱动。”余羡拥着他果真不动了。白尽泽以为他睡着时,他侧脸过来,“白尽泽,我方才做梦了。不算好的梦。”
“心里不好受了?”
“嗯。”
“你知道是梦,也该知道不论好坏都当不得真。”
余羡同他对视须臾,方才说:“梦中我以为同你在成婚。”
“可摸了才知,你那衣袂竟是血染红的。不是成婚……”余羡吸一口凉气,拥着白尽泽的手臂收紧了些,“白尽泽……”
“好,且不论真假,以你对我的了解,这个世上谁能伤我浑身的血?”白尽泽抬他下巴,露出余羡整张脸来。让他看着自己,白尽泽亦看着那一汪可怜,心软下来。
这世上能要他性命的人,恐怕只有这一个。哪怕他身子不好,自己也不能护住的娇气包。
余羡摇首:“没有。”
“对,没有。”白尽泽抬手,拇指摩挲他的面颊,触到那一片温热后,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脊背,“哭是好事,我不愿你万事都往心里藏。雪凰,日后像‘做了一个梦’这样的事多同我说,我想听。”
两人于潮湿的雨夜相拥,静默了许久。雪凰爬起来穿衣,师父在后帮他冠发,一盏蜡火暗暗。
一门之隔的外边,一静一动落入耳中显得格外清晰。
除却细碎的雨点声,匿在其中的吱哑开门声细小而尖锐,余羡眼色一锋,说:“有动静了。”
而另一边,云挽苏趴在窗边守吉昭,脑袋后边忽而响起脚步声,这声儿并未刻意隐藏。他当是圭臧,回头一探究竟。
没看清来人,锋利的冷兵砰的一声钉在他耳边的木窗上。
云挽苏:“什么——”
人字未吐出来,一双沾了雨水的手掐在他的脖颈。夺命来的,力气极大,肉体凡胎的他挣扎不能。
“一朵莲花,我还当是什么稀罕宝贝!”
云挽苏闻声色变。
难道是双花?
双花的手劲越来越大,神色复杂望着这个连挣扎都做不到的人,复杂中杀意愈发浓重。
这样的狠绝云挽苏看不懂,平心而论,他与这位花神交集少之又少。上一次见面更不知是什么时候。
难道就因他同余羡师徒是一路人,双花又碍于白净泽而杀不掉余羡,退而求其次来要他的命?
这死得实在憋屈。
云挽苏喘不过气,头脑发昏,憋得面颊泛青。原本紧握着的扇子啪嗒落在地上,他抬手推脖颈上的手,对方咬紧牙,用力更甚。
双花说,“既是羁绊就得死,云挽苏,不要怪我。”
云挽苏:“……”
“不怪。”云挽苏努力从喉咙挤出这两个字就不挣扎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笑,双花亦是看不懂这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是什么意思。
等他弄明白脊背受了一掌,接着毫无征兆撞向门窗,生生撞出一个大窟窿,人跌了出去。
云挽苏边笑边咳,“勉强算你英雄救美,多谢。”他站不稳,浑身瘫软滑到地上,跪着继续按着胸口咳嗽。
屋内没什么动静了,被砸坏的窗漏风漏雨。云挽苏往旁边爬了些,仰头看到出去的圭臧又进来。脸色不大好,捞着云挽苏的胳膊把人往榻上扔。
“为什么不老实待在我身边?你该知道自己谁都敌不过,为什么不肯安分一会儿!”
圭臧正在气头上,说话语气前所未有的凶。云挽苏觉得,这种情绪就和刚才双花无故想要他命一样不可解。
即便有救命之恩,圭臧也不该这般不讲理,又没人央着他来救……可,又因是救命之恩,云挽苏一反常态没反驳,坐在榻上连咳嗽也变得小声了。
圭臧:“随我出棺,你不该待在这。”
“如果我不呢?”云挽苏垂首,声音轻微地沙哑,“我不是同你一道来的,你没道理让我必须跟着你。圭臧,我是我,你是你。再说不是你束缚着我,我能总想着逃开吗!”
“好,你现在出棺,我不再管你。”圭臧说道。
“出不出棺都无须你来管,”云挽苏觉得这话说得未免太没良心,可他又不是来玩的,他能帮余羡忙!
“你现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是吗?”
“想用强?”云挽苏心中气急,却也不曾表露,默默捏紧拳头,对圭臧说:“我总想与你说清楚,可你从来都不当真,我说我不想同你这般胡来,我不愿,若面前有两条路,死和你,我会选择死。你现在明白吗?”
“死?”圭臧捏着他下巴,抬起来,“死都不怕,却怕我,云挽苏,伤人你真有本事。”
“我心中有人,再容不下别人。这种话我再不说二遍!”云挽苏别开面颊,强忍的泪在眼眶打转。
“好。”圭臧撩袍在床榻前坐下,说,“歇下吧,不早了。”
又是如此。每每谈论至此,圭臧就不再接话,装聋作哑的功夫一绝。
云挽苏抬袖抹了面颊上的水,下了床榻往窗边走,这扇窗直直对过去是吉昭的卧房,此时房门正大开着。
云挽苏顾不得雨就要冲出去,奈何房门如同焊死一般,如何都打不开。
圭臧依旧坐在榻边,侧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云挽苏不同他说话,预备从双花砸出的窟窿爬出去,刚弯下腰,又被身后的人拽回来。
“你安分待着,那便相安无事。否则你怕什么我就做什么。”
云挽苏蹙眉,甩开他的手硬是要出去,心口像是堵了一块什么,说不尽的苦涩弥漫开,他说:“我怕死,你直接杀了我吧。”
圭臧一字一句地说,“我送你出棺,回阴府。”
“圭臧!”
他同圭臧的交谈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不得不承认能力上的悬殊。圭臧若执意如此,他反抗不了。可他不愿回阴府,那地方是他的牢笼。
云挽苏服了软,“我错了。”
“无关你的对错,继续留在这里,你会死。”
“我不知双花为何突然出现……”云挽苏忽而停下,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他咽下一口气,说:“我寸步不离跟着你,再也不擅自跑了。我不回阴府…”
圭臧顿了好一会儿,比起强来的不欢而散,他更偏向于各退一步。应允了他,“那姑娘方才出去了,白大人也跟上了,无须你再操心。”
“他们已经跟上了?”云挽苏想出去,挪了一小步发现圭臧脸色不对,又退回来,乖顺地问:“他们方才跟上的?如此一来圣水果然有问题,那吉昭会不会去圣女庙,我们——”
圭臧正在撩开他的衣襟,这举动吓得云挽苏愣住,才发现他只是看脖颈上的淤青而已。
“余羡来悬棺中找元神,难免有分不开身的时候,他曾帮过我,我也想尽最大的力帮还回去。”云挽苏缩一缩脖颈,又不敢直接推开,仰着下巴同他说:“圭臧,我也想去圣女庙一探究竟。”
圭臧不答话,看神情应当是不同意的。
“脖颈上的淤青散去前,哪儿也别想去,好好休息。”
“你……”他能明白圭臧的这份关心,却难理解这种行为。
圭臧我行我素将人按在榻上,盖上被褥。云挽苏挣两下没动了,圭臧严肃起来就像要把人吃了一样可怕。他侧身背对着,想着余羡师徒已经过去,他晚些去也行的。
装模作样阖眼,为了让圭臧放放松警惕,半晌后他翻身回来,往圭臧手边蹭。圭臧则俯身下来吻他,云挽苏排斥,却忍下了,在被看了许久后,圭臧终于肯起身走了。
云挽苏特意又躺了许久,真没动静了才爬起来,方才摸到门边想起什么,忽而顿住。这门必定打不开,双花撞烂的窗也别想。于是他搬来椅子,从另一扇更高的窗翻出去。
雨一直未停,云挽苏跳下来迎面扑进大水坑中,一双腿险些折了。他没顾得上呼痛,边跑骂了一句什么,踏进吉昭的卧房。人果然不见了,他不放心,又偷摸跑去余羡师徒所在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