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审判(10)
这是强行脱离云挽苏的幻境,引发的后遗症,发作得一次比一次强烈,这回他闷声不响怕是挨不过去了。
云挽苏说造幻境用的是天上取的万年灵石,一旦负伤需养上半月余才可彻底恢复,这期间就如同普通痨病一般虚弱,操劳不得。
只是站得久了些,余羡腿软,踉跄几步险些栽倒在地。
不远处的白尽泽迅速飞白绫接住了,送到身边又渡了些内力给他。
余羡即刻脱了力,被一种描述不出的暖流紧紧包裹,通过经脉流向四肢百骸。接着暖意被疼痛取代,像万只蚁虫一齐啃食心脏处的血肉,疼得不及呼吸。
“白尽泽,疼。”余羡喘不上气,一连咳嗽几声,抓着白尽泽输送内力的手不让他再继续。
身上半点力气都没了,软软地靠着他。
白尽泽探他的脉搏并未发现异常,想起十里荷境的事,抱起人预备寻个临时住处。
余羡稍有不痛快云挽苏也慌张,连忙张罗着找个落脚地。
方才来河边洗衣裳的村妇早注意到他三人。从穿着样貌来看,十里八乡只怕也难挑出这样谪仙般的人。
妇人洗完衣裳,端着木盆过来,热心道:“外乡人吧,路经此地寻住处?若不介意可去我家,有空房。”
白尽泽点头:“多谢,有劳带路。”
云挽苏再次起疑,“住在钩吾山底下?狍鸮竟也放过了他们...”
“自是有小公主不愿伤他们的原因,问问便知。”
睡房简陋也算整洁,白尽泽入乡随俗便没什么好讲究,给妇人一些银两请她烧盆热水端来。
余羡的状况不算好,额上的发汗湿了。奈何孩子脾气犟,只在开始喊疼,现在忍着不肯再出口。
白尽泽顿时想,云挽苏那破幻境找个时间还是毁了的好。
热帕贴额,余羡的感官比平日敏感几倍,烫得哼了一声,拒绝推开:“我不要。”
白尽泽问他,“你同我说,除了头疼还有哪处不好受?”
余羡哪儿都不好受,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白尽泽,越想心越痛得厉害,头就快要被这无形的力道撕扯裂开。
他轻喘着气,蜷缩在床榻上,下一刻将头埋进被褥里藏着,小声呜咽。
白尽泽去解余羡的腰带,先脱了外袍,到亵衣的时候余羡有所察觉,捂着领口摇头,“不可。”
“听话。”白尽泽容不得他拒绝。
白尽泽当年也曾入过十里荷境的幻境,虽困不住他,强行出来也遭受了这蚀骨锥心的痛。
那地方是云挽苏百年炼化来自保的,白尽泽念他不作恶便没毁。
回极之渊后放了点血才有所缓解。
他没记错的话,会在身上留下两颗类似朱砂的红点,将那处破开放点血便可。
白尽泽擦了余羡额上的汗,劳烦村妇去取针和蜡烛。
余羡浑浑噩噩间不让人碰,白尽泽边哄着将他上衣彻底扒干净。少年肤白胜雪,看着单薄,加之面上的痛色,增了无尽怜意。
胸口上的爪印被他瞧见了。
白尽泽并未说什么,轻声叹气,道:“听话,马上好了。”
余羡糊涂地看不清人,听到白尽泽的声音便乖了,咬着唇‘嗯’了声。
二人还在说话,云挽苏询问姗姗来迟,边说边推门:“二位大人,我知道了,当初小……”
‘嘭’的一声,打开一半的房门猛地撞上,差点砸着云挽苏的鼻尖,他退后几步,甚是不解,“又怎么了?”
深色床幔散下,将光着身子的余羡和白尽泽遮得干净。
白尽泽一手扶着坐不稳的人,烛火烤热银针,接着慢慢没入余羡后腰处的朱砂红点。
余羡疼得发抖,无处可抓的手环住白尽泽的脖颈,粗重的呼吸暴露他此时的紧张,一遍遍喊白尽泽的名字,饱含了描述不清的渴求。
约莫一炷香时间,瓷碗中放了半碗污血。余羡面上血色渐显,等不适褪去,他第一时间扯衣服套在身上。
白尽泽不语,慢条斯理将针擦净别回皮囊中。
余羡次次都熬不过白尽泽,主动道:“我有错……”
“何错之有?”
不该随意使性子归还锁魂链。但余羡张嘴多说不出一个字。
白尽泽处理完污血,坐到他身侧,“你只说,今日哪里不痛快,别的我不问。”
“没有,”余羡垂眸,“倘若有一天要忘了极之渊,我会义无反顾选择辜负你。白尽泽,我当不了审判者。你可以杀了我,命本该是你的。”
白尽泽越听,皱眉越深,“忘?从何说起?”
“审判者当无情无欲无求,方能公平公正,我做不到了。”余羡吐出一口热气,坚定道:“云挽苏说的那碗酒,你从未提过,但无论如何我咽不下,你若觉得失望,现在想将我的命要回去,余羡无半点怨言。”
云挽苏听到声响,推门的手顿在半空,恰好听到‘酒’字,惊得脸色一变。
白尽泽的视线已经锁定门缝里的他,容不得他逃,白绫捆了送到余羡跟前,问:“是他这么和你说的?”
余羡不点头也不摇头。
云挽苏挥了挥袖子,白绫越收越紧,一丝一毫也动不了,反抗不得只有干巴巴笑,“逗逗他而已,余羡还真是心思纯没城府,这么容易就当真了……余羡,那些话我收回肚子里,快叫师父放人,我要被勒死了。 ”
余羡眉目染了凉意:“你骗我?”
如此一来,他今日的举动和刚才说的那番话,在白尽泽听来无头无尾,莫名其妙。
余羡此刻羞得想逃回极之渊。
“真有什么忘情忘义的酒,你师父怎么可能还记得我。”云挽苏一蹦一跳到余羡跟前,悄悄话道:“无情无欲都是假的,余羡你还有机会,多看春宫图,好好学。”
说完他接着嚎:“快叫师父放开啊,我喘不上气儿了!”
余羡冷着脸,一言不发推门逃出去。
云挽苏动动手指头,继续干巴巴地笑,“白大人,您也知道我爱胡说八道,下次我不同您宝贝徒弟开这样的玩笑了,我保证。”
白尽泽嗯了一声罕见没追究,只道:“你去寻小公主的骸骨,若找不到,你就到我极之渊的冰池里当睡莲吧。”
云挽苏自觉细皮嫩肉,相比炎炎夏日的热,更怕冰天雪地的寒,根本吃不起这种苦。
“白大人,三思啊!”
第8章 不要被看出来
村里有一座长满青苔杂草的石桥,桥旁依附着一棵参天古树。隆冬酷暑,四季绿油。
白尽泽止步几丈远,抬眼打量这棵树。
下着毛雨,叶片滴水,一片挨着一片打得噼啪响。
贴近树根的树桩有处手臂粗的缝隙,里面是个大镂空,经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浸泡,苔藓茂盛一直蔓延出来。
这样潮湿的环境,树皮却干裂生脆,指尖稍微一触碰必定会带下不少木屑烟尘。
十几年前就该寿尽枯荣,此刻显现出的茂盛皆是障眼法,若这地方只是普通的村子,其中肯定藏着一个会法术的。
云挽苏头顶扇子,率先跑到树底下躲毛雨,等后来的师徒二人走近,说:“方才我问过村里的人,他们知道小公主的坟。相比小公主,他们更乐意将之称为大将军,一身赫赫功绩,到最后落得个葬在了钩吾山无人问津。”
余羡:“小公主受山下村民的爱戴?”
“是骄傲,”云挽苏解释道:“据村民所说,小公主在村子里长大,十五岁才被皇城来的人接走,吃百家饭长大的,相当于自家孩子。自家孩子成了大将军,如何叫人不为之骄傲?”
“所以狍鸮不伤村子里的人是这个缘由。”余羡不再多言,立在白尽泽身侧,他也发现了这棵树的异样。
“枝繁叶茂,但是枝干发黑,泛青长霉。有花有果,无虫无蝇,没道理。”
白尽泽见他蹙眉,点头道:“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