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仙门为我火葬场(3)
墨砚寒环顾四周,此处白雪漫山,飞鸟绝迹,凛冽的寒风似乎时时刻刻化作刀片割裂着肌肤,清霄门倒真是寻了个绝佳的思过场所,若不是来寻人,这等苦寒之地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
“这样冷的天,你沈怀君又是怎么熬过的二十年。”他蹙眉望着手心还未融化的雪花片,寒意冰冷彻骨,冻得他骨头直疼。
波舍巴巴地凑上前来:“主人,您说沈怀君未死,那您抓住他打算怎么办啊?”
这沈怀君可是困了鬼主两百多年的罪人,是鬼域毕生都要追杀的仇敌,而墨砚寒身为鬼域的鬼主,九州四海人尽皆知的恶鬼,当然要好好“招待”这位仙君。
墨砚寒作为少年君主,整日被困在鬼域也无处实战,算来这还是他头一次下达重大的命令。
他捻着晶莹的雪花片,不知想到了何事,双眸冷然:“要惨,要骇人,震慑住那群意图封印我的糟老头子们。”
波舍嘿嘿一笑,提议:“大殿下方的万里鬼地里燃着红莲业火,只取一丁点的烛火,神魂都能给人烧掉喽!”
墨砚寒嗯了一声,够狠,但不够惨。
波舍又暗笑着提及:“忘川河里捞出来的千年腐尸,炼化出了浓浓的尸油,人扔进去如万蚁啃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砚寒轻轻颔首:“尚可。”
波舍得意搓了搓手,要知道小鬼主不好哄,“尚可”二字已是最高的评价。
可转眼间,墨砚寒话锋一转,手臂高高扬起,黑金鸦羽大氅在烈阳的照耀下灼灼发光,手中的恶鞭寒意森然。
“沈怀君既困了本座两百年,一鞭一年,本座先抽他两百鞭解气!”
“鬼主英明!”
“真够解气的!”
……
众鬼修的恭维声接连响起,墨砚寒摆摆手叫他们散了,将赤鞭呈在阳光下仔细地看,打算先热热身,免得过会儿鞭子提不上劲。
可他回身的那一刻,鼻间忽然嗅到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此处是毁仙池与山峰交接处的松林地,松枝沉沉,墨砚寒心绪起伏,顺着高低不平的石地向前走,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重,一个转角后,他瞳孔猛然一缩。
毁仙池诞生数千年,便是当个赏玩的景观也无不可,早早有闲人在此处铺石板、垒石柱,建下一方凉亭,名曰观雷亭,观雷亭白瓦绿柱,是江南特有的建筑样式,连石阶都选了天青色的玉石板。
而此时,观雷亭的石阶处正蜷缩着一个身形。
这人雪白的道袍委地,如瀑的乌发披散于后背,青丝垂落看不清容貌,身形狼狈伏在毁仙池岸边,玉节般的手指用力撑在冰冷的石地板,天气寒冷,风雪满天,骨节被冻得发红。
午时正值思过崖雪盛之时,他浑身却被池水打湿,这无疑加剧了身上的寒意。
这是......沈怀君。
墨砚寒瞬间认出来这是曾经的死对头,可眼前的场景让他生生愣在了原地,他本应上前狂笑,讥讽他,抬脚狠狠将人踢倒,亦或是将这位任何反抗能力的仙君推回到冰冷的池水中,他曾设想了很多报复的场景,却在这一刻停住了脚步。
见到这一幕,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鬼手攫住,莫名其妙乱了心识,酸涩得很。
墨砚寒意识到自己是来报仇的,抬高了声音问:“你可是沈怀君?”
那浑身湿透的美人意识模糊,在听到声响后茫然地向他偏头。
墨砚寒的心脏蓦然一顿。
那张曾在梦境中回放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依旧惊艳绝伦,可此时的沈怀君肌肤苍白如雪,毫无血色,唇边紧抿似乎在强忍剧烈的疼痛,而美人眼眸微阖,眼尾淌下一滴血泪,恍若凤凰泣血,万古悲鸣。
相传世间至苦之人才会淌出血泪,古籍上的记载寥寥无几,今日竟然在此处见到。
“你……”墨砚寒彻底惊呆。
而波舍察觉到动静,跑过来一瞧,同样也被美人泣血的画面惊到,意识到此人正是沈怀君,哈哈一笑。
“恭喜鬼主,终于大仇得报!”
墨砚寒紧紧绷着小脸,冷眼望着前方的人,没说话。
“主人,您打算怎么惩戒他?小的先把人捆住,您抽他泄愤?”波舍仰着头等指示。
泄愤么……
墨砚寒的视线落在那人的肩头,恰巧一股寒风斜斜掠过,那人冷得直打颤,一位仙君却无法抵御凡间寒风,看样子修为已毁。
那双竹节般修长有力的手曾持起上古名剑景风,一剑破山河,如今却被青石板冰得生疼,他不住地蜷缩起手指,可微小的努力根本不足以抵御冷酷的寒风。
莫说抽他鞭子,便是把人捆起来的一番折腾,就能生生要了这条命。
“……还是您喜欢直接的,要用红莲烈火烧沈怀君的神魂呀?”波舍眼巴巴地问着。
墨砚寒被这一番唠唠叨叨唤得回过神,他顿了顿,抬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解开鸦羽大氅。
他蹲下身,温暖如小火炉般的鸦羽大氅轻轻覆上了这具孱弱消瘦的躯体,将寒风阻隔在外,同时将两侧衣带收紧,裹住裸露在外的纤白脖颈和发红的手指。
美人察觉到了异样,强撑着转过身却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美人失去意识的下一秒,墨砚寒手臂一揽,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波舍瞧着这一幕,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十分没眼力地道:“主人莫要费心,将人一捆一拽,直接吊树上抽便是。”
墨砚寒毫无所觉,呆呆地望着怀里人,这人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他甚至不敢用力,只能轻轻托起。
白面鬼修走上前,微微躬身提醒:“主人。”
墨砚寒恍然,他望了眼呼啸而来得风雪,起身便向北面一片苍翠的山间走去。
波舍傻眼,大喊:“主人您干嘛去呀?”
墨砚寒脚步一顿,意识还有一大群下属被扔在此处,恍然道:“阿罗察。”
白面鬼修阿罗察应声跪下:“属下在。”
“本座这几天不在,鬼域的事你来处理。”墨砚寒道。
阿罗察应声:“鬼主您?”
“本座......”墨砚寒恍惚地望着了眼怀中面色苍白的美人儿。
“本座有私事要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我会努力日更哒!
第3章
思过崖向北走几百里,是青坞山,立夏刚过,梨花盛放,大片大片的竹林铺在山路两侧,青翠欲滴。
墨砚寒走到一处荒废的竹屋前,稍稍一抬手,鬼气环绕屋舍,积年的灰尘和蜘蛛网打扫干净,烂门破床被翻修一新。
杂草丛生的院里铺上青砖,篱笆下种着野菊花,小泥壶灌满了泉水,在红木炭上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屋内干净明亮,床榻两边是绣着红莲业火的白纱帐,中间床上铺了厚厚的棉褥子。
墨砚寒将怀里的人儿搁到床上,想收回这件天下只此一件的金丝鸦羽大氅,可拽了拽衣角,没拽动,低头一瞧才发现发现沈怀君的手指无意中抓紧大氅边缘,蜷缩着裹住身体,想获得更多的暖意。
鬼域的寒鸦有上古凤凰血脉,羽毛更是天然的暖炉,时时刻刻散溢着温暖的火灵力。
他怔了怔,撤回手,又展开棉被又盖了一层。
沈怀君合着鸦羽大氅沉沉睡去,他起身去外间冲了一杯热茶,望着满山新奇的翠景,心里却坠坠不安,又返回到卧室,掀开白纱帐,将美人侧脸处半干的发丝一根根拨开,凝视着这张俊逸出尘的面容。
这面容熟悉又陌生,他差点忘了,自己已经对这张脸恨了一百年。
*
清霄门建于群山之龙首,一侧是人间乐土,一侧妖族荒州,清霄门主殿仿佛一把天剑插在交界处,镇守两方。
主殿内,金冠仙君面庞清俊,端坐于茶桌上,茶香飘渺,对面的奉茶小童小心翼翼地斟茶。
茶水满杯,有桃粉、梨白二色呈太极状,赏心悦目。白笙见状挑了挑眉,矜持地将宽大的衣袖拢了拢,正襟危坐,这才端起白瓷杯轻啜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