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养了别的徒弟(29)
铁正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道:“你的徒弟不错。”
陆丰回过神,稍一转念,便明白他说的是亓官。他唇角不觉翘了一下,很是理所当然地道:“我的徒弟,自然不错。”
铁正:“……”他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无念谷看上去寻常得很,也并没有高峰险谷,倒是草木颇为茂盛,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会是令宗门弟子却步之地。
转过一个弯,便见一座草庐,草庐边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镌“无念谷”三个字,笔锋犀利,更有一股煞烈气势透碑而出。
执法堂弟子领着他们来到草庐前拜了一拜,亓官起身时,好奇地往里头望了望,只见一个鹤发衲衣的老者正趺跏而坐。仿佛是察觉到视线,老者微微抬起枯皱的眼皮,那一瞬间,亓官耳边仿佛有剑气铿然而鸣,接着就有一道锋利非常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割得脸皮隐然发痛。
亓官睁大了眼睛,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似乎触到一点湿滑,鼻尖还嗅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玄微拉住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那道剑气隔开。老者眼中掠过一丝讶然,目光在玄微身上打量着,过了一会儿,方收回目光,重归之前那副半死人的模样。
执法堂弟子对这暗中的交锋一无所知,只从身上掏出来两个玉环,往他们手上各套了一个,又道:“思过期内,不得踏出谷外一步,期满之日,取下玉环,便可自由离去。”
亓官抬起手,好奇地拨弄了一下那个玉环,便听执法堂弟子又道:“内谷灵气更加荒芜,你们只在外谷思过便可,不须往更深处去。”
玄微点了点头,拉着亓官径直走入谷内。
过石碑之后,灵气便遽然减少,行得四五步,俨然和谷外是冰火两重天。深入一里地后,草木就开始稀疏起来,越往里走,葱茏的草木便越少,到最后,连荒草都只是稀稀拉拉的,高耸的石山沉默地伫立在远处。
“那里便是思过崖。”
亓官循着玄微的指点看去,便见那座石山仿佛被人当空一剑劈下,辟出一片平直的崖壁,崖壁上从上至下,足被掏出来上百个石窟,大者或有数丈高,小的仅能容一人存身。往日被罚思过的弟子们,便在这大大小小的洞窟中,日夜修行。
“思过崖虽然名为‘思过’,那些洞窟里却有不少先辈留下的术法心得,细心揣摩也有不小的收获。”玄微道,“不过我们不去那里。”
亓官转头问:“去哪里?”
玄微握着他的手腕,牵着他往更深处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去内谷。”
“外谷不过粗浅道法,往里走,却能看到真正的道印。”
第32章 切出来的山
陆丰尚未离开执法堂,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弟子见过两位师叔祖。”蔺如恭谨一礼,而后才转向陆丰,“陆师叔祖,掌门师祖有请,望您拨冗往金顶府一叙。”
陆丰微微颔首,“我知晓了。”说着又望了铁正一眼,略略点头,便随着蔺如往金顶府而去。
蔺如性子清冷安静,一路上都没有言语,只快到金顶府的时候,她停下来,问了一句:“师叔祖,亓师、师叔可无恙?”
陆丰看了她一眼,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吐出两个字:“无碍。”
蔺如深深一礼,道:“多谢师叔祖告知。”义阳城镇守弟子当中,只她和观羊山的祁应是女子,因此关系更亲近一些。蔺如一向知道祁应待亓官别有不同,回宗后不久,还曾传讯来问过亓官情况,是以她听说亓官被罚进入无念谷思过,便忍不住问了一声。
陆丰收回目光,负手踏入金顶府。
张松阳仍是在高台之上,见了陆丰的身影,右手微微一抬,便有一个蒲团平平移出,在他身前不远处落下来。
陆丰坐下,接着便有一盏冒着热气的灵茶飞至手边。他也不说话,端起茶盏朝着张松阳稍敬了一下,便专意品味起来。
一盏茶毕,张松阳方开了口:“问剑峰主脉实在单薄,从前我就想劝你多收一些弟子,怎这回收了新的徒弟,却又将石横赶了出来?”
陆丰道:“石横是长木的爱徒。”
张松阳道:“长木的弟子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且相比枝繁叶茂的万林峰,问剑峰更需要传人。”他苦心劝说,“师弟,你已臻分神圆满,突破大乘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难道日后渡劫飞升,要让问剑峰的继承就此断绝吗?”
陆丰道:“有剑石在,天下剑修,皆我传承。更何况,”他皱了皱眉,“石横修的是木系功法,并非能传我剑道之人。”
“石横不能,其他问剑峰弟子也不能?你师兄林成洲膝下也有不少弟子,难道一个有天赋的都没有么?”张松阳注视着他,缓缓道:“师弟,你对那个叫亓官的孩子,有些太过在意了。”
“蔺如曾说过,她镇守义阳城数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偏偏妖潮来临,就凭空出现,且还恰好在你面前展现出卓绝的剑道天赋,这一桩桩事件,未免太过巧合。”张松阳长眉微蹙,“而今妖潮越发频繁,我近来演算天机,隐隐察觉妖族是要在这天下生出一场大祸乱来,这样的时刻,流华宗更要小心谨慎。”
陆丰沉默了一会儿,道:“此子赤子心性,铁师兄也见过他,并未察觉异样。”
张松阳自然也知道铁正的观人异术,闻言便微微沉吟。
“而且,我最近方察觉,他与我确有很深的渊源。”陆丰垂下双眼,凝目注视着手中灵茶袅袅腾起的雾气。那时见到亓官仰面而倒的情景时,他仿佛连心脏灵识都被九天寒冰封冻住,脑子里也忽然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飞扑过去将人抱住。
因为一个人的生死,他仿佛经历了心脏被封冻、又被血淋淋剖开的酷刑,短短的一瞬间,又有巨大的哀伤悲恸压了过来,沉重得叫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察觉到怀里的人还有生息,那沸腾的杀机才稍稍冷却。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人,经此一事,陆丰无比笃定。尽管他现在还并不知道,亓官为何会与他有这样深的牵扯,又为何会叫他师父,不过这件事他早晚会弄清楚,而在此之前,他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到亓官一丁点。
张松阳一时沉默,良久,方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要收徒尽由得你,只是,你要答允我一件事。”
陆丰抬眼。
“此子来历不明,便是你属意他传承你的剑道,往后问剑峰主脉也不得交由他来主持。”张松阳一脸严肃,“在摸清他的底细之前,你也不得向他透露任何宗门秘事。”
陆丰缓缓点头:“我省得。”
张松阳不再看他,只阖上双目,“去罢。”
无念谷。
“师父,好大的剑!”亓官惊叹地看着远处的石山,从这里望去,那座山俨然是被利器劈成了两半,一线天光从山顶直落到谷底。亓官对剑气感觉十分敏锐,哪怕那座山被劈开太久,留存的剑气只有似有若无的一丝,仍旧被他捕捉到。
玄微也望着那座山,而后转头问:“感觉到了什么?”
亓官盯着那一线天,皱起了眉毛,过了半晌,才道:“很锋利……很……很轻?”他神情带了一丝困惑,又过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伸手开始比划起来。
玄微瞧了他一会儿,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不急。”
“那座山跑不掉,以后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他道,“且再去看一看其他的道印。”
“哦。”亓官乖乖地点头,任由师父牵着走,没走多远,他忽然道:“师父,是切下去的。”
“嗯?”
亓官停住脚步,用手给他比划,“这样,切下去的。”不带一丝烟火气,也没有惊天地泣鬼神,就有那么一只手执着剑,轻飘飘地往下一按,切肉一般,把一座石山切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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